镜片下一双如鹰一般犀利的眼神,此刻是忧伤的。
刻意压低的声线还是掩饰不了内心里那股郁闷的火,烧得他无所适从,可笑的是,打电话过来的人浑然不觉,不依不饶地数落他的万般罪行,这些罪行听起来都那么莫明其妙。
“你爸爸是你亲爸吗?”冯小七问了一个很伤人的问题。
“那你爸是你亲爸吗?”冯尘也回敬了一个很伤人的问题。
冯尘的手里把玩着那个被视为小七的初恋的衣冠冢的盒子,刚才扔出去了,被父亲无情训斥了,又挺无聊地捡了回来。
盒子的底好厚。
冯尘那顽劣的性子又凸显出来,死命地敲,拼命地捶。
纹丝不动,随便摸块大石头继续敲打,带有毁灭性地“哗啦刺激着耳膜。”盒子果真不负她望地被她凿得稀烂,从那个洞里飘出来很多小纸片。动静太大,再次吸引冯小七和冯文谱的注意力,冯文谱想让时光倒退,可什么都来不及了。那些东西已经在冯小七的手上了。
那是一打信
“小七,你能原谅我吗?我做了一件非常错误的事,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弥补。”
“小七,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一百天,为了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我特意给你做了一顶非常漂亮的帽子,千万别太感动哦!那会让我承受不起的。”
“小七,喜欢听这首歌?”
“小七,你能像个女孩子么?”
“小七,别跟你三哥走太近了,你三嫂会吃醋的。”
“小七,你今天很漂亮。”
“小七,生日快乐!”
。。。。。。
花花绿绿的信纸
就像他们五颜六色的青春。
善意而简单。
“三哥,”小七垂着头,“他是怎么死的?”
冯文谱愣住了。
小七以前也问他,“三哥,他是怎么死的?”只是很随性地问好似问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不会像现在这样心事重重。冯文谱心里责怪,墓碑做得不堪一击,随随便便就露出马脚。墓碑里的盒子是什么玩意,千年不化万年不朽,藏在底下这么多年连他都不知道,也难怪他郁闷了。藏就藏吧,十年了,现在才冒出来越发难收场。他很想将她的问题给忽略掉,可她咄咄逼人的眼神让他无处可逃,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冯文谱叹息,“追一辆车的时候,踩空了失足掉下池塘头撞到一块大石头上。”他的话说得很快像是在掩饰什么。
“我在车上吗?”小七不相信,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有时候仔细认真去想都想不清楚他的轮廓他的音容笑貌。但是,时不时地却有一种直觉提醒着她,他会游泳不会笨到掉到水里就被淹死了。
冯文谱犹豫了一秒钟,很肯定地回答:“是,你在车上。”
小七将纸片叠得整整齐齐想要放回原处,又觉得不妥,这些信件都是他写给她的,既然是给她的信理应在她的手里,怎么会被埋在这个地方。成为他的衣冠冢:“为什么?”
“这只是意外。”冯文谱不知小七所想,以为她在自责是因为她才害他丢了性命。哪曾想,小七会想到那一层上去。
“三哥,”因为信件无处安放,小七终还是将那个空盒子连同那些已经泛黄的信纸再次装进盒子埋在那块倒下的石碑下面。不管是谁的主意她都能够理解了。
冯尘拍拍双手,像是在土里刨了一天把腰给闪了站了起来又是扭腰又是捶腿,嚷嚷着:“哎哟,累死我了。”“爸爸,你死了是不是也像这样埋在石头底下。”
冯文谱嘴角一咧,很不自然地告诉她:“爸爸还年轻,要死也要等七、八十年之后。”
“啊,那么久啊?”冯尘明显有些失望,她潜意识里认为也会像小七姑姑的初恋似的一把石灰,一打纸片埋在地下就算了事,想找爸爸的时候还能缠着他疯,吊在手臂上荡秋千,甚至她还觉得挺好玩。人死了,在这个地球上也就消失了,是再也不能相见不能言语,是什么都不能了。
“爸爸,我饿了。”
是了,他们出来得已经够久了,三嫂想必又开始担心了。
“我想吃红烧肉。”冯尘认认真真想了想,想象着好吃的憋不住地要流口水,“还想吃饭。”她是最不爱吃饭的小孩,每到吃饭时总是连哄带骗,软硬兼施也难塞她几口。零食倒是从来没停过,几乎从早嚼到晚,这才形成了她彪悍的体型。
她不在乎,她的父母更不在乎。
如今跟着出来已有大半日没嚼算是难为她了。
天色越来越暗,小七抬着头看车窗外乌压压的云好似跟在他们后面走,正想提醒冯文谱找个地方吃饭顺便避雨。低头看时,只见冯尘不知何时歪在她腿上睡着了,睡着了仍不忘惦记好吃的,口水淌了一滩全落在小七的牛仔裤上。
冯文谱依旧专心致志地开车,小七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