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因为忌惮丫头的母亲不敢过分热络,心下的欢喜遮得严严实实,不肯多说一句。小七的热情好似跌到谷底,蔫蔫的。
她盯着阿四看了许久,像是要将他看穿似的目光灼灼不肯眨眼。
怔了怔,最终垂下头语气也淡了许多:“阿四叔叔,你多保重,我回了。”说着,抬腿便走。
“你等等。”阿四终于开口了。
小七欣喜若狂,忙止住脚步回头看他,阿四的脸上波澜不惊,无喜无忧,他抬手指着小七放在木屋前的那一堆礼物平静地说:“这些,你拿回去。”
“叔叔。”小七的心一冷更不知能说什么,眼神复杂地看向阿四叔叔,他们之间已变得如此生分了么?要是照以往的脾气她也许会跟阿四叔叔撒个娇,或者佯装发怒“你不要,那我扔了。”哄得阿四叔叔不得不收。
如今她是大女孩了。
骨子里的铿锵热血不允她做出那种幼稚的动作。
阿四迎向她的目光看她一眼不再多说,转身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进了小木屋并随手将门关上了,同时也将小七的一片心意挡在门外。小七怔怔地看了那扇门半晌,嘴角很不自然地扯了扯,最终无奈离开。
回到家的小七似乎更混了,先前一日三餐还扒拉两口,自从她去看过阿四叔叔以后,连那个扒拉的动作也没了,只没日没夜地待在房间不肯出门。她母亲看得心焦,随着她整日整日的毫无胃口,不觉间银发又多添了几根。
她将所有的不快都归咎在阿四身上,碍于小七的脸面又动他不得,无奈只好命人寻来阿四令他好生劝导。阿四乍闻丫头的行为心如刀绞,然而面上并不表现出来,丫头的母亲派人来寻他时他正打算偷偷去看望小七。此时得了她母亲的嘱托更不敢怠慢顾不上空着的肚皮拖着那条伤腿一步一步走来费劲攀上二楼,及至到了丫头的房门前他没敲门也没说话,将手中折的一只小小的五彩斑斓的纸鹤从门缝底塞了进去,做这些对于外人而言轻而易举,于阿四来说却是颇为费力。
阿四走后。
小七终于开门了。
她比几日前憔悴了许多,一张脸腊黄腊黄全没了少女该有的蓬勃生气。她母亲看得心疼不已,命保姆做了好些补汤送到小七房间。
“妈,我要回学校了。”小七乍然开口,她母亲许久未听她喊过一句“妈”,灵魂仿佛受到撞击般呆若木鸡。然而,内心却是欣喜的。许久她才反应过来要为女儿做些什么,买些好吃的,帮她定车票还是亲自送她去学校,给她的卡上多存些零花钱,因为长久以来的烦闷一日得了欢喜竟是忙得手忙脚乱。
小七看着忙忙碌碌的母亲,不知为何有些感伤,但不知为谁。为她母亲还是为她那个已经躺在床上没有知觉的父亲或者是仍旧单身的阿四叔叔。
她不知道。
背着一个比她大许多的背包走的时候,她母亲站在车站进站口送她,她突然发觉母亲老了许多,她不知道母亲会老得那么快,她总以为当她一天一天长大之后母亲还会站在原地用原来的样子迎接她的回归,或是欢送她的离去。
原来,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
是她想得过于简单了。
手中的千纸鹤她拆开了,又复原,复原之后又拆开,隐藏在纸鹤肚皮里有一则手写的小楷,上面只有四个字“好好学习”。只要叔叔依然在意她,就好!没有血缘的亲情她同样很在乎。
冬天刚过,山顶还有积雪。
一块一块覆着草木,她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扯了包装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嚼着。“冯小七,给我一块。”冷不丁飘出的声音吓得小七一怔,手中的巧克力差点甩出去。
她寻着声音望去,大衣领子遮得严实的不是康裕又是谁?
“喂,你这么大声想吓死人么?”小七恶声恶气地朝他吼,似乎吼他一顿便能将刚才受到的惊吓全都还给他。
康裕没想到小七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也不知她如此不经吓一时之间魔怔了。
小七拍着两只手故作镇定地问他:“康裕,你不会也是宣城人吧!”那个“也”用意明显,她相信以康裕的智商应该能听懂弦外之意。
康裕眨了眨眼,微笑着看向她:“我外婆是宣城人。”
弦外之音便是她跟大名鼎鼎的康裕从某种意义上讲算是半个老乡,小七并没有无理到不允他跟她是同乡,只疑惑康裕是在她拆纸鹤时就已看见她,还是吃巧克力时才看见她。纸鹤上那几个字隔着三个座位的康裕不瞎的话应该是能看见的。
看见就看见,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心虚个鬼。
当她是吓大的么?
康裕只瞧她低着头虎视眈眈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桌面摸不准她是何想法,亦不敢乱说话冒犯冯小七只管低了头看他的杂志。
“喂,这个学期你会待在教室老老实实上课么?”
“嗯。”乍闻小七开口,他狐疑地望向几乎没挪过视线几乎不正眼瞧他的她确定是在跟他说话:“你问我?”
像是不忍辜负小七突然打开的金口,他认真想了想:“看情况吧!”
什么叫看情况,对于这种不像答案的回答小七理解起来颇费力,去就去,不去就不去,还要分甲乙丙丁四种情况么?
“你希望我待在学校?”康裕这随口一问连他自己忍不住吓了一跳。
“嗯。”像个乖学生一定会义不容辞替老师矫正不良习气似的,她还挺认真地点了点头。
康裕为她的正义感笑了,眉眼弯弯胜过晴天的太阳。
他的眼皮子犯沉,轻轻打了个呵欠,柔声对小七说道:“我先睡一觉,到雾州了你叫我。”也不管小七答应不答应竟真的趴在桌上睡了起来。为着他那句“到了雾州叫我”小七一分一秒都不敢松懈,几乎是全心全意竖着耳朵在听报站。
及至康裕醒来时她毫无知觉,康裕看着她如临大敌的紧迫感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