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经溥抬头飞快的瞟了何长缨一眼,眉眼里全是惊讶和敬意。
这样的男子虽然小毛病不少,然而在大节上铁骨铮铮,也当得起一声‘奇男子’了吧?
“罢了,你要去就去吧,我不阻拦你;大沽炮台罗总兵的练军都是一等一的强军,我再给你一哨,经方那一哨北塘练军我也划给你。”
李鸿章对何长缨说道:“还有什么需要的,军械子弹,想要什么,你只管向楚宝讨要,就说我许的。”
“卑职遵命。”
何长缨心中一喜,知道李鸿章终于不打算在自己出兵朝鲜这件事上面,再做阻挠了。
而且何长缨确实嫌张士珩给的步枪子弹太少,为此昨儿甚至专门跑了一趟北洋军械局,软磨硬泡的弄了半天,楚宝才又给拨了十万子弹。
在何长缨看来,这些学员兵不在山林里每人实弹打上三四百子弹,新军营不打废几百杆枪管的线膛,怎么去跟东洋人拼?
“关于水师,你还有什么好的想法,说出来听听。”
李鸿章望着何长缨,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确实可行的好主意。
何长缨听了直接摇头。
开玩笑,就现在北洋水师这个烂摊子,谁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让你李鸿章撤换掉丁汝昌,让刘步蟾这些内行指挥北洋水师,你愿意么?
让你不用劣质的八槽煤,换成一等的无烟白煤,你做得到么?
而且就算李鸿章能做到这些,在何长缨看来,北洋水师要是真跟东洋的联合舰队耗上了,也依然是十打九输。
因为这都是一些临时抱佛脚的权宜之策,根本不能扭转清日两国海军之间,综合实力的巨大鸿沟。
老旧的锅炉需要整体更换,火炮需要大批的替换成新式的射快炮,军舰上面大量的设备零部件也需要进口更换,还要进口大量的开花炸弹和高质量的实心穿甲弹。
同时还需要对北洋水师的官兵,进行一系列严格的整风和高强度的训练,才算能和东洋的联合舰队进行放手一战。
后世有资料统计,在大东沟海战之中,北洋水师各舰平均中弹1o7·71,而日舰平均中弹仅为11·17,从中就可以看出两国海军在软硬件上的巨大差距。
而这一切,不是说几句光面堂皇的漂亮话儿,用上三几个月的时间苦心经营,就能扭转过来的。
而且大清朝野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非议着北洋水师,不就是因为李鸿章抓权太狠,北洋水师几乎都成了他的私人武装么。
这个老头子怎么可能放权,让别人去染指他的舰队?
“可以骚扰,牵制,却不宜大战,更不可轻易决战。”
何长缨虽然知道于事无补,可是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万一大战失利,就要完全摒弃之前的保守策略,大胆积极的用军舰游走骚扰奔袭东洋本土;这样至少短时间内可以使得东洋无法增兵朝鲜,从而扩大战争规模。”
何长缨并没有隐晦的提什么大东沟什么的,因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太过于令人毛骨悚然。
更重要的是,就算没有大东沟海战,只要李鸿章顶不住朝野的压力,让水师编队频繁的往黄海跑,清日舰队间早晚都要磕上。
李鸿章直接摇头否决了何长缨的意见:“我听禹廷说东洋新购了几快船,用水师老化的慢船去奔袭东洋岛,这无异于自杀;可恨智利出尔反尔,许诺卖给咱们的军舰到最后突然反悔。”
何长缨沉默不语,自己位卑言轻,有些事情就是再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那些即将到来的悲剧。
况且正如李鸿章所说,用慢船去奔袭东洋的海滨城市,确实也不是什么高招。
虽然可以延缓战争的进度,把东洋几乎已经奔溃的经济拖入更深的泥潭,可是这得需要舰队的官兵们有着一种自我牺牲的精神。
说实话,对于这一点,除了北洋水师里面的寥寥几人,其余的官兵,何长缨根本就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官兵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幸好,在自己的手里有了一队年轻,热血,锐气的学员兵。
在这一刻,何长缨真恨不得插上翅膀,能立即飞到朝鲜去。
何长缨的话让李鸿章听得心中晦暗。
现在满朝野都在催促自己给水师下令去和东洋的舰队决战,丁汝昌也受不了外人的讥讽,跑过来请战。
自己这简直就是在一人硬扛天下人!
这里面唯一有两个特殊的,眼界明白点的,老佛爷怕被皇帝和朝野说闲话,所以现在什么都一声不吭,任由着皇帝被那些佞臣糊弄的瞎起哄。
自己这个小老乡呢,又是油盐不进,死活要去平壤走这么一遭。
今天费心喊他过来的两个目的,竟然一个都没有达到。
“到了平壤,有事儿多和曙青商量,遇事要冷静,不要莽撞;真有解不开的,就去找经方,你们仨不是议着结拜么?”
说道这里,连李鸿章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个都快四十的人了,一个是出使日本大臣,一个是花翎二品衔分省补用道,喝了几杯马尿,居然要和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孩子结拜兄弟。
李鸿章含笑的看着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和肥西小老乡,觉得大儿子和外甥提前认了这个小老弟,也是可以的。
何长缨看到坐在对面的李经溥抬起秀美的俏脸,目光明亮的望着自己,想来定是在嘲笑自己和他大哥表兄醉酒后的疯劲儿,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低头答应。
何长缨不知道的是,在李经溥的心里,现在满满的全是惊异:父亲的这种跟叮嘱儿孙辈一般的口气,什么时候居然用在一个外人的身上来了?
“好了,你去忙吧。”
感觉有些疲惫的李鸿章,心中叹了一口气,端起了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
端茶送客。
李经溥望着远去的何长缨,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初见之下很平常的一个人,不过自己还是很好奇,他怎么就写出了‘名动津门’的书来,还有这本书有什么好的,值得这么多的读书人追捧?
然后就微微的恼怒这个登徒子的轻薄大胆,居然敢在自己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摸自己的小手,调戏自己。
然而下面的事情却是更加的出乎了她的料想。
能让南洋巨富一掷万金的支持他,而他居然毫不皱眉头的在一天之内,花掉了九万两的银子。
对朝鲜局势和北洋水师的锐利判断,能让父亲放下身段垂询问计。
在父亲许以高官,进入多少人争破头都进不来的总督衙门,他却能坚决的拒绝不改初衷,依然要去穷乡僻壤的朝鲜和东洋人打仗。
这一切又颠覆了她之前刚刚下的这是一个‘轻薄儿’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