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生累世,我等待了如此之久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那个护身符,那个连结我们生命的纽带,那个我们累世情深的结晶,被捧上了展台,它各个角度的细节照片,被投影仪投射在大屏幕上,供参加拍卖会的嘉宾们仔细鉴赏。
主持人开始宣读本件藏品的竞价规则,随之,详细介绍了它的发掘过程、它的馆藏历史、它的文物价值等等背景资料,并出示文物专家、历史学家对它的价值评估文件,报出了它的起拍价。
主持人也介绍了我在保安中心听到过的那些幕后轶闻,历年来伴随着这个护身符的种种神秘现象。
这些神秘现象将会极大地提升护身符的收藏和研究价值。
一阵交头接耳之后,有人举牌出价,竞拍开始了。
当我第一次举牌出价的时候,我的整个身心都在颤抖。
必须以这样的方式来和你母亲的护身符,穿越无尽的时空来再次相会,我被其中的荒诞性冲击得头昏眼花,悲喜莫辨。
举牌多次之后,我突然了发现一件事情:
每当我出价之后,身边立刻会有另一个牌子被举起来。
它如此紧密地跟随着,就像回声跟随它的声源,就像影子跟随它的本体。
它跟随响应的速度如此之快,显示出其中根本没有思考计算的时间。
我从中看出一种在所不惜的坚定。
这种坚定已经超过了寻常拍卖中出价者的常见动机。
在这种坚定中,表现出来的,不是获取占有的冲动,而是舍弃一切的冲动。
想不到,这场拍卖当中,还会有人表现出和我一样的不惜一切的志在必得!
我很吃惊!这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文物。虽然精巧神秘,但毕竟并非是珍稀物品。
我不由得向那个牌子出现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再次看到那张皮肤黝黑的英俊面容。
我在那张面容上看到和我一样的紧张表情。
当那位先生感觉到我正在面纱后面凝视他的时候,他的眼光也落到了我的面纱上,然后,他再次对我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的微笑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
一股暖流顷刻之间涌遍了全身。
我感觉就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了一样,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头顶的涌泉穴。
护身符开始竞价大约0分钟之后,价格就已经涨到了一个曲高和寡的程度。
拍卖的理性计算阶段宣告结束,藏品作为文玩的价值早已已被报价所超过,接下来就是获得欲望和获得能力的比拼了。
举牌竞价的人渐渐稀少了下来。
又过了0分钟,继续还在举牌的人,就只剩下我和这位先生两个人。
我再次转过头看着他,举起手中的出价牌,而这时,我发现,他也正在一边举牌,一边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们的眼光在空中再次交汇。
我再次被电流击中,全身一阵酥麻,毛发为之竖立。
我心情慌乱地赶紧移开了眼神,不敢再和他对视。
好多年了,没有哪个男人的注视再能让我这样心情慌乱。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拍卖继续进行中。
我们两个人轮流举起出价牌,就像一个翘翘板一样此起彼伏。
我看到他身边的人已经从后排探过头来,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我也看到拍卖行的人在对我使着眼色。
肯尼也从后排探过身来,提醒我,我们已经超过预算太多太多了。
但我没有可能停止继续举起出价牌。
而且我看对方也没有这种可能。
我们好像是某种力量牵引着的提线木偶一样,身不由己地完成着必须要完成的某个任务。
我心中突然对那个和我竞争的男人产生出一丝关切。
我开始意识到,如果他不放弃,这就将变成财力的比拼对决,而他,在这方面,肯定是拼不过我的。
如果我得到我所要的,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就不能得到他所要的了。
我觉得应该和他私下交流一下。
就在我产生和他交流一下的愿望时,我看到他向我俯身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这样做的时候,我的心脏一阵狂蹦乱跳,我感觉晕眩与恍惚,全身心都充满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异样的感觉。
我还没有来得及分辨那种异样究竟是什么性质的,就听到他压低声音对我说话了。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和他的相貌一样庄重威严,带着一种让人信服钦敬的魔术力量。
他说:“夫人,请问,这件藏品对您来说,非常重要吗?”
我说:“是的。先生。非常重要。”
他说:“能形容一下,重要到什么程度吗?”
我说:“比生命还要宝贵。”
他说:“那么,您今天是一定要得到它了,对吧?”
我说:“很抱歉,是的。我今天来,一定要得到它。”
他说:“可以冒昧地打听一下,您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它吗?”
我说:“私人原因吧。这个护身符,对我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非常特别的。”
他听了,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那么,我换一个方式来交流吧。”
他说:“夫人,您愿意听一下这件藏品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我说:“您请说。愿洗耳恭听。”
我们一边继续此起彼伏地举牌加价,一边低声彼此交谈。
他说:“这件藏品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件文物而已。它代表我的一个亲人。”
一击重锤敲在我心上。
我喃喃地说:“亲人吗?”
他说:“是的。更准确地说,这个护身符,我家族一位先祖的遗物。”
他说:“在很古老的年代里,这位先祖为了平息一场数百年的混乱战事,四方征战,降伏各方,最后在和平到来前夕,战死沙场,他的遗骨一直都没能找到。”
他说:“从那之后,这就成为我们家族永久的心痛。我们都无法安葬他的遗体,他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象征性墓穴。我们家族当时的家主,立下族规和誓言,后代子孙,一定要不懈努力,找到他的遗骸,让他安息。”
他说:“关于我们家族世世代代寻找遗骨的过程,有一个很长很曲折的故事可以讲。但是,最终我们什么也没有找到。后来,年代久远,就连国家和朝代也已经数度更迭,骸骨想来早已灰飞烟灭,寻找骸骨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族人就寄希望于找到他的一件遗物,安抚他漂泊的英灵。”
他说:“故事历经了数百代的传承,已经变得非常的复杂,我现在只能简明扼要地告诉您,我很确认这件藏品就是我的先祖的遗物。”
他说:“这次我来,是代表我的整个家族来的。”
他说:“我们已经决定,举全族之力,不惜代价迎回我们先祖的遗物,完成我们家族古老的承诺和誓言。”
他说:“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做了很多事情。”
他说:“我身负家族的众望而来,无论如何不能空手而归。”
他说:“这是我希望您能够了解和体谅的。”
他说到这里,看着我,他忽然顿住了。
他说:“夫人,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