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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这样——也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七花是这样觉得。
“不是不是。”
否定姬一如既往地——否定了七花说的话。
非常愉快地否定了。
“七花君,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认为是‘咎儿守护了我’这样比较好吗?”
“……”
“就算是碎布一条也好,拉窗纸一张也好。实际上是非常不同哟!”
“这样的话,”
七花放开了衣物的下摆,说着。
“可能再听从多一次咎儿的命令也不错。”
“恩?”
“以喜欢的方式活着——这样吧。”
不是相恋也不是爱慕。
彼我木轮回就是这样评价七花对咎儿的感情。
事到如今,似乎就是这样。
不谙世事在孤岛上长大,可能就是这样幼稚的感情。
就算是这样——依然也有一点是确信着。
自己确实是对名为奇策士咎儿这一女性——迷恋着。
喜欢着她。
这样相信着。
于是,从今以后也。
了解世事,与人相遇,作出觉悟,以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
“……那么,是时候起程了。”
“也不能不走了。”
七花站起来把本子重新放回在风吕布中,取出茶钱放在席子上,开始迈步起来——否定姬也立刻紧跟其后。
于是两人在由被踩而变得结实的砂构成的海道上走着。
“七花君,以后有何打算?”
“能登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了——接下来不如加贺吧。”
“在加贺似乎有不少赚钱的机会哦?在那里慢慢地补充一下军事资金也不错。”
“这方面就交过你了。既然这样在一起的话那就稍为给我派点用处。”
“真苛刻呢,就跟那谁一样。”
“相对地追兵就交由我来对付——虽然因右卫门左卫门所受的伤还没好,但保护一个女人绝对足够。”
“是吗。那,到时就拜托了。”
“恩,但是到那时候,你已被大卸八块了吧。”
“什么?”
就这样地,相互说着趣话。
披着绚烂豪华的衣服,戴着草帽一头蓬松的男人和穿着和服,金发碧眼,头上侧面戴着一个奇怪的面具的女人,没有比这更引人注目的可疑二人组——从能登出发到下一个地方。
鑢七花和否定姬。
根据目击证言,这时的茶屋主人是最后看见这两人的人——之后就没有记载两人行踪的记录了。真的是向加贺出发吗——还是去拜访天童将棋村或者三途神社,或者浊音港、与所识之人的再会,这些最终谁也不能断定。
或者死在荒山野岭上,或者成功地完成了日本地图,然后决定前往海外进行旅行也说不定。
无论是那个结局也好确认结局的方法已没有。
但是,他与她,在故事完结之后,在对人与刀交缠在一起的历史的企图失败结束之后,短时间也好长时间也好,的而且确还生存着。
这绝对是——如所有人所希望的那样。
在这冰床道场之中。
七名男子——对峙着。
不对,对峙作为形容状况的词语有点不妥当——准确说来是,六名男子以圆形包围了一名男子。
气氛看起来不像在练习剑术。
怎么看都不是。
那六名男子都身着著名的冰床道场的黑色道衣,各自将手中的木刀摆在中段——不过令人吃惊的是,被木刀包围的男子却是空手的。保守点看也不算是个和平、有牧歌情调的,但是那名男子连看都不看六名男子,而是在专心看着自己的脚下——道场的木地板。
只有他未穿道衣。身上穿着有点像破布的衣服,不过上半身基本上是裸体——修长的身高,从胳膊、身躯、一直到脚都很细——不过并不苗条。感觉是肌肉只在该有的地方有而已。一头蓬乱的头发,整体上看有种富有野性的气氛。
嗯~~,男子歪着头——
还在意着脚下。
“怎么啦?”
忽然。
从稍远处,道场的边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一名靠在墙上,一副华丽绚烂模样的和服女子,悠然地坐在那里。从最容易观察七名——一名男子和六名男子的位置,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是一名年轻女子——可是多么的不般配啊,她那长长的头发是毫无瑕疵的白发。
“如果有什么在意的地方,不用客气说出来就行。”
听到白发女子的提问,被包围的男子有点嫌麻烦地回答“嗯,不——。”
“不是说在意——总觉得这种地方感觉就是不一样啊。毕竟我可是个岛上来的猴子——站到这么漂亮的地板上还是第一次。”
“原来如此。这么回事啊。”
女子又笑了。
非常愉快地笑。
“说是冰床,也不是说这里是冰做的。不过你多少也该注意一下周围的那几个人了——如果你有误会我先帮你纠正,他们可不是当背景的虾兵蟹将。每一个人都是可以名留历史的高手——。”
“历史什么的就不用管了。我可不懂历不历史的。要那样想的话什么事也做不成了。总之每个人都是剑士吧?”
被包围的男子粗鲁地说道。
“既然是剑士,就会用刀吧。如果用刀的人当我对手的话,我是不会输的。”
“好自信啊。哎,我就不说你狂妄自大了,不过对方可不是一个人。是六个人。”
“六个人?我是数成六把的。”
“怎样数都行。你打算怎样对付比四肢加一个头还要多的刀呢——在我看来,就算是你的拳法也有些危险把。说起来空手和刀打架就是个问题。当然了。若这点都做不到的话,从一开始就没有协助我的资格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有干劲了。因为我实在想帮你做事都觉得坐立不安了。”
不声不响地。
六名男子稍微缩小了包围网。
那也是当然的,当自己几个人不存在似的两个人的对话——就算不是代表正统道场的精锐们也会愤然。
觉察到他们的气息,男子抬起了头。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
“哎,算了。”
这种悠闲的词。
表情也很悠闲。
“用脑子好麻烦啊。虽然不太好动,不过这里应该不会让脚打滑吧——随时都可以。随你喜欢发个口令吧。”
“这样啊。也行。”
女子点头,
“那么,开——”
始。
先于发出最后的一个音,六人的——六把木刀砍了下来。未来的达人们挥动的六道剑线,不会发生互相打到这种低级错误。毫不留情的剑交叉着,同时砍到了男子的全身——
可是。
“哈啊——啊。真麻烦。”
即使这样,男子也没有慌张。
反而无畏地笑着。
“我不是说过嘛——不是拳法而是剑法。还有,区区六把的话,仍然还缺一把——对我来说啊。好了那就,接下来请试看。”
然后,深深地——压低身体。
“虚刀流,七花八裂——。”
那座岛在由丹后的深奏海岸隔海相望的另一侧——是个周长约四里的非常小的岛屿。深奏的村民中也很少有人知道那座岛的存在——知道的人也基本不去在意它。因为没有必要去在意它。当然它也不会在地图上显示,那座岛,连名字都没有。因为过去没有人给那座岛起过名字。大概这也是因为——没有起名的必要吧。总之那是这个国家无数个无人岛中的一个——
否。
直到二十年前,那座岛还是个无人岛。
二十年前,有一个从深奏渡海的家庭——他们将那座岛称为“不承岛”。只有他们三人才有给那座岛起名的小小理由。
“啊—……,好麻烦啊。”
清晨。
在一栋建在岛屿中心附近的,富有手工感的挖地式小屋旁,一名男子唠唠叨叨地嘟哝着——身穿破布一样的衣服,蓬乱的头发。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似乎打从心里毫无虚假地麻烦地,忙着做什么事。
是一个木桶。
一个很大的空木桶。
这个木桶果然也是手工感很强烈的造型。如果换一种看法的话这简直就是用绳子把几个木板绑起来罢了,不过却没有一丝漏水的缝隙。把柄杓(译者:日本古代用的勺子,竹制品。)丢进木桶中,男子把它背了起来。和绑扎木桶一样的绳子挂在双肩上。
好麻烦啊,这回在心里想。
不过这也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是他对木桶或柄杓有特别的回忆。这男的虽说不是对全部,反正对几乎所有的事物感到麻烦。当然早上起来的时候是,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一边想着好麻烦啊麻烦死了一边闭眼。
“嘿咻……好。”
即使如此男子还是周到地进行操作,不过举止仍显得很麻烦地,站了起来。睡眼朦胧地就要向山迈出第一步的时候——
小屋的门被打开了。
“七花。”
小屋里的声音叫住男子。
七花。
鑢七花。(译者:鑢,在日语中是锉刀的意思)
这就是这么男子的名字。
“你在干什么——七花。”
“啊……。”
一转睡眼朦胧的样子,七花作出难为情的,尴尬的表情。想要移开目光却又做不到,于是眼睛就到处瞄啊瞄。就像是恶作剧被发现的小孩子似的。当然七花早就不是小孩子的年龄了,也不是小孩子的身段。而且只限定在这个场面声明的话,他也不是在做恶作剧之类的事情,可是面对从小屋出来的人——姐姐七实的时候,他始终像个小孩。
鑢七实。
和富有野性的弟弟相反,她是一名让“清秀”直接成形的女子——肤色也好站姿也好,都给人一种精致的瓷器般的印象。虽秀丽光滑——却有些脆弱易碎,如人造物般的感觉。仅仅把外衣披在汗衫上,用手扶住门户,用冷冰冰的目光看着七花。
以不带感情的语气。
“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七实重复了一边。
“没,没啥……我只是看缸里的水不多了——所以打算去打一下回来。姐你就躺着吧。说这些之前你别穿这么少就出来啊。会着凉的。”
“用不着被上身裸体的你提醒。没问题,只要一下的话身体凉快到刚刚好,还能舒服些。比起这事,七花,今天的家务当班应该是我了吧。”
“嘛——你说的是没错啦。啊,不对,是这样吗?呃—。”
开始支支吾吾的七花。
明显的动摇了。
“算了,这也没什么问题吧?就当作是修行的一环——。”
“七花。”
冰冷的声音。
不允许一切辩解的语气。
这就足够让七花闭嘴了。
“我不是一直在说——不要把我当成易碎物对待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点水我自己就能取。姐姐可没有教过你多余的用心。而且说到修行。”
像是在揶揄一样叹一口气,七实无力地说。
“即使做了也没有一点意义。”
“怎么能说没意义——。”
“难道不是吗?要保住你这一代就是最后的流派,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
姐姐的语气让七花沉默了一会儿。
七实又一次对这样的弟弟叹一口气。
她是个叹气很适合的女人。
“你明明没必要特意去受苦。”
“可是……那啥,姐,你别这么说啊。我也在拼命努力唉。而且昨天还想出了新的必杀技呢。很~帅的那种。”
“哎,七花。”
七实不准七花转移话题。
没办法,七花只能不情愿地,
“……什么事?”
如此回答。
“自从爹死后已经过了一年了——差不多,可以放手了吧?”
“什么,放手呀。”
“既然做得出木桶的话,也能造船吧。”
七实一边手指七花背着的东西,一边不停顿地说。
“原本遭到流放的就是爹一个人……,虽然我是不可能了,但只要你一个人的话。”
“不要说傻话了。”
这时,七花第一次强硬地拦下了姐姐的话。
“我和姐一样,连记忆都很朦胧的时候起就一直住在这里了——事到如今不可能再回到本土了。别说左右,我连前后都分不清就会死掉的。”
“即使这样。”
“我也觉得保住流派是有意义的。因为它是唯一从爹那里继承过来的东西——我只是想趁能呵护的时候呵护重要的东西罢了。”
“是嘛。”
七实坏心眼地微笑了。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怀念爹呢。”
“姐。”
“好吧,随你的便——想打水就去打吧。这个话题留到下次再说。毕竟不是一大早起来就该讨论的事。我去准备早餐好了。水还有剩一点吧?”
“嗯,还剩一点。”
“那么。……你说的必杀技,嗯,过一会儿让我瞧瞧吧。”
说完。
七实回到小屋中,关上了门。
看到这里,七花哈~~一声胸口,叹一口气——高个头的男人叹气的样子,和他的姐姐不同,一点看头都没有。
“哎……,虽然我想你差不多该提起这个话题了。原来就是今天呢。可是啊姐,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做木桶跟造船可差得远呢。”
如果是二十年前,独力就建成了这栋小屋的爹的话——也许。
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嘛。
因为这座岛上,连一个刀具都没有——
这不是比喻。
七花和七实被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