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好冷!
穆清黎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僵,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要不是那犹如身体被片片凌迟的疼痛她甚至以为自己就这样死去了。
那不是真实身体上的痛,而是精神上不受控制的幻想。身体被冻成冰雕,然后突然一块块的碎裂掉落。精神的发虚,精神的毫无依靠,折磨到让人疯狂,穆清黎也忍受不住的嘶吼,咬牙切齿的叫喊来缓解。
易筋经不断的运转,直达到了第二阶段的洗髓经,洗筋伐髓,脱胎换骨。
穆清黎想要不是有易筋经这样的练体圣经,她现在可能也无法坚持下去,这哪里是血脉传承,根本就是不见伤口的换血,换的还是零度的冰流。开始她还能够保存心思思考,不知道过去多久,她连这一点点思考的理智都无法拥有,只有不断的回想与君荣珏的相处才能保持那最后一点的自知。
东瑞学院后山瀑布的相遇,他白衣木簪,淡漠如仙。
太子府的相见,识破了他的身份,他毫无变化,温柔对待。
夏试上赐婚,他身着明黄矜贵太子服却掩不去一身淡泊,一道赐婚将他们两人的命运相连一起。
婚宴上,他护她,依她。因为她的一句玩笑就当真的给她一个完美的婚嫁,纯情像个孩子,不过一个玩闹就可以面红耳赤。
国寺祭天,他们同床共枕,亲吻相眠。梅花林里,她舞,他作画。狩猎上,他为她射白狼。
每时每刻的相伴,直到最后不得的分别,他眼里的温柔,他在耳边的沙哑的轻语:小妖精,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不要忘了我,不要怕我……
不要忘了我,不要怕我……
珏,不管你变了什么样子,我怎么会忘记你,怎么会怕你。
祖池里,穆清黎面色苍白如雪,与身下的池水一样毫无颜色,只见她此时突然泪流满面,张口梦语,透露出让人见之心怜的脆弱。
然而此时站在周围看着她的人除了罗逐地,其他人却没有一人在意她的脆弱难过,面上只有无法掩饰的激憤惊喜与小心翼翼。
罗兴祥正强忍着激动,对罗逐地问道:“她嘴里的神仙哥哥是谁?”在此刻境地她心中惦记的却是这人,若是能够将此人也抓入手中,不怕她不受控制。
罗逐地抿唇,低声道:“应该是她的夫君,外界如今已灭的东宋国太子君荣珏。”
“将他抓来。”罗兴祥冷淡道。
罗逐地猛的抬头是瞪向罗兴祥,然而在罗兴祥冷沉的目光下,握紧了拳头,低头应道:“是。”沉默了一会,罗逐看着池水里的穆清黎,忍不住朝罗兴祥暗哑的开口:“爹,已经三天了,我看黎儿她只怕也难以坚持下去,还是算……”了吧。
罗兴祥一眼扫来,冷哼道:“莫非你还看不出来她的天分?”
“先天四魂冰晶……”罗逐地苦涩道。若非先天四魂冰晶岂能在祖池里呆这么久,早该到达极限的醒来。难怪,难怪大哥会对他说那样的话,难怪大哥不肯她留在罗家。
“没错,就是先天四魂冰晶!”罗兴祥紧紧的盯着水池里的穆清黎,无法掩饰激愤道:“已经三天了,只要再她再能坚持两天,再能坚持两天你可知道这会给我们罗家带来什么?”
罗逐地咬牙道:“一个毫无感情的杀人工具。”从史记来看,先天四魂冰晶的罗家人若是能够在祖池中坚持五天五夜,那么将进入先天,却也成为一个冰冷无情的人。想着,罗逐地忍不住愤恨朝罗兴祥质问道:“父亲,你就不怕她不受你的控制,反而害了罗家?”
罗兴祥冷眼道:“逐地,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逐地抿唇,沉默了好一会依旧没有言语,只是袖子里的手掌约握越紧,“滴答!”鲜血顺着捏的清白的骨干顺流而下,落在地面融入土地中,只余下一片微小的痕迹。
罗兴祥冷静看着他,将他的一切神态都看入眼中,冷哼一笑,沉讽道:“逐地,我会害了罗家?”
罗逐地猛的抬头,咬牙切齿道:“罗家莫非当需要一个无辜的血脉如此牺牲才能够生存不成?黎儿她是大哥的血脉,是大哥唯一的血脉。爹!哪天你可以不承认她,但是也不由这般的利用她,当她是无用的棋子!”
“我不认她?无用的棋子?”罗兴祥呵呵发笑,目光转向祖池里的穆清黎,微笑道:“我怎会不认她,又怎会当她是无用的棋子,她可是是罗家多少年来唯一的先天四魂冰晶,甚至觉醒先天的重要血脉,我将她当亲孙女疼爱还来不及。”
罗逐地闻言宽硕的肩头一震,面色更显难看。
罗兴祥不愿与他多说,警告望了他一眼,冷声道:“若她能够坚持五天,那么不管是罗家还四大家族其中好处你自然明白,如今四大家族的实力不断的减弱,结界也随着时间在慢慢的衰败,你该明白她的出现是多么的及时。”
罗逐地张口欲言,在罗兴祥狠狠瞪来的一眼而沉默下去,转头看向祖池里的穆清黎,眼底尽愧疚自责与复杂。他身为罗家族长,本该如同罗兴祥这般想法,虽然不会将穆清黎当做工具来使用,但是也明白她如今的出现的确对四大家族是个大好处与突破,而她身为罗家的血脉,也该为罗家出分力。
可是就是因为她是突然出现,因为罗擎天曾经的求助,因为罗兴祥明显的利用,如今才知道穆清黎是先天四魂冰晶的他才会如此愧疚。若是他一开始就知道,一开始就先给穆清黎做了劝告,做了提醒,或许他就心情也不至于如此的复杂。
然而他却忘记了,罗擎天却是知道穆清黎是先天四魂冰晶拥有者的人,为何他没有给穆清黎先前就做了提醒,然而只是一句普通的血脉传承因人而异,不要勉强自己,原因就是因为他了解穆清黎的个性,要是穆清黎知晓若是她坚持五天,那么她的实力便可达到先天境界,那么如今处境的穆清黎绝对更加不会放弃。
然而谁也不知道,祖池中的穆清黎不知道其中奥妙,如今守在祖池中的罗逐地等人不知道穆清黎所想,更不知道她如今的处境。地牢中正在苦苦等候的罗擎天也不知道,地牢不知道时间过,他只知道过去了许久,大概两天或者是三天,更或者是四天,心中的担忧一点点的升腾。
他们更不知道,此时子魔族皇城圣地观星台上,那无尽黑暗中的池水中,君荣珏苍白无色的肌肤,手腕再无一点鲜血流出,伤口结了血疤,身体爬上一道道的黑色的纹路,在苍白的肌肤上妖治诡异,如地狱的彼岸花,开出道道涟漪逦靡。
黎儿,黎儿……
君荣珏仰头似失了生命靠在池沿,一双天眉皱了凹陷,包含无尽的宠溺疼惜,在为何人伤痛,在思念何人,在舍不得重了一分一毫而破碎了何何人。
无尽的黑暗中,她一颦一笑,倾国倾城,牵动心神。
宋瑞后山,她如落尘妖精,丛林窜出,却道他穷得只剩了白衣木簪,穷得从天下了凡间。她道只要他常常来此,她就给他钱财挥霍,给他金银。
妙人,她那时琉璃的眸子落了心田,口里说着世间最俗之物,浑身上下却无不透露着清净晶莹。
太子府,莲花池。她黑发如墨,肌肤如莹玉,嫣红的肚兜带子系在颈项。
笨蛋妖精,她莫非不知如此会着了凉,更不知道月光下的她便似极了她身旁莲花的仙子,勾了任何人的心神。她偏还笑的没心没肺,对他毫无防备。
笨蛋,笨蛋,叫人如何能不疼,如何能不捧着手心中细细护着。
夏试中,她当众休夫,英姿飒爽,绝色倾城。面对赐婚她对周围视若无睹,对他言:神仙哥哥,要是我嫁给了你,你会对我好吗?
那时他心跳如雷,有什么涌上全身温暖得让人舍不得放开,舍不得,舍不得。对了,便是舍不得,他自私的明知自己生不长,却还想将她拥入怀中,只要能够在剩余的寿命里与她多呆一会,再多呆一会,倾尽一切的对她好,她若是想要,这一生,这一命,尽数捧着她的面前如何。
百花宴上爱莲说,我的小妖精,独爱一说,你可知晓如此只让我更舍不得,想要亲近你,想要将你拥入怀里,一寸一分融入了骨髓。
黎儿,你莫非真的是妖精?
祭天同枕而眠,轻轻一吻。他想,如此够了,如此万事都够了,有她在怀,一切都足了。
梅花入血在白雪地中飘落,她白衣红纱,眉点朱砂,笑颜如花。她说:神仙哥哥,我为你舞一场。
宫宴上,她如浴火凤凰,倾尽苍生,绝尘之极对他朝拜。
生死之际,她毫不犹豫将自己鲜血献上,将整个自己交与他。遇难之时,她毫无所惧,信任的对他言道:我知道你会来。
她的欢快,她的狡黠,她的俏皮,她慵懒的撒娇,犯错时痴痴而笑,毫无保留的信任,毫无保留的依赖,毫无保留的付出。
小妖精,你真的是是小妖精罢。
所有画面自离破碎,黑暗中是谁在喊着他,是谁在无助的呼喊,是谁在哭得毫无保留。第一次这般无助的哭泣,像一个初生的孩子,根本不懂得伪装,在他的面前连坚固坚强所有都抛开,毫无保留的表露自己的脆弱。
“小妖精……”
黑色池水中,君荣珏紧抿的薄唇透露寒锋的冰凉,眉头越走越紧,一双眸子突然睁开,子夜般幽深墨潭的瞳孔魔惑鬼魅。
“魔主?”一直守护在旁边的黑衣女子发现这一切时也不禁一怔,随即惊呼出声。
君荣珏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叫喊,皱眉张望四周,冰冷薄凉的眼瞳弥漫上一层浓郁不散的温柔疼惜,刚刚起身却又跌回池水中。他低头,看着满池的黑水,双眼渐渐转深,深不见底恐怖冰凉,手掌紧紧扣住池岸撑起身子,可是水池中似乎有什么将他整个拉扯,不让他动弹分毫。
“吼!”君荣珏一声低吼,一拳拳疯狂的击打池水,满眼尽是野兽般的疯狂,整个池水也在他是手中不断的激灵。
黑衣女子完全被这副画面给惊怔,回神之际连忙想要上前,朝君荣珏惊叫道:“魔主,您在做什……”话语孑然一止,被那双冰冷无情的黑瞳突然注视,女子面色煞白就跌坐在地上,口中发出无意义的低声哽咽惊呼。
“嗷吼……”君荣珏朝女子裂牙,发现身体不断如何都无法动弹之后,双眼渐渐化作无尽痛苦焦急,口中发出阵阵悲鸣。
黑衣女子也不禁被这悲鸣所感,爬站起来,转头朝正在沉思的老者惊慌问道:“师傅,怎么会这样,魔主怎么会这样?”
老者摇头,“不对,不该,时间未到。”顿了顿,认真道:“魔主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单凭心中念想而动。”
“心中念想?”黑衣女子担忧的看着黑水中君荣珏,明明看她时像是苍狼一般无情冰霜的目光,此时却全然是浓郁得滴出水来的焦急深情。心中似被刺痛了一下,黑衣女子朝老者问道:“那现在该如何,魔主这个样子……”
老者皱眉打量君荣珏身上的黑纹,“必须让他安静下来。”
“安静?”黑衣女子手掌一紧,复杂看着君荣珏的模样。这如何安静,能够让魔主在新生中强制醒来的念想,那该是多么根深蒂固的感情,被他这样痴狂思念着的人是谁?难道是……
老者扫过她一眼,没有在意她此时在想着什么,观察疯狂中的君荣珏一眼,然后道:“他在不断叫小妖精。”
黑衣女子闻言喃喃:“小妖精……呵呵,小妖精。”摇头苦笑,就是那个人吗?那个外界的魔主的妻子?那个女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将魔主迷惑过这样的地步,让洛瑜回到族内后同样茶不思饭不想,性子阴魂不定。
“别……别……”君荣珏精疲力尽的垂下身子,可是如此他的身子还在原地没有一点的动弹,唯有修长苍白的手指不断的颤抖,沙哑悲凉的声音如天边的风由着山谷幽幽转来。
黑衣女子猛的抬头看向他,瞳孔收缩如针。
“别……”冰凉的泪水夺眶而出,那双犹如困兽的眼眸渗满疼惜,望着空茫的眼前,似可以透过那里看到谁,“别……别哭……别哭……”
“小,妖精……别哭……”
“别哭……”
黑衣女子怔怔望着,连眼眶也渗透了泪水也不知,直到老者严肃的声音传来:“莫离,魔主必须忘了这个人。”
黑衣女子莫离倏然转头看向老者,“师傅?”
老者道:“此人对魔主执念太深,若她是子魔族人便是我们子魔族的大幸,可是她是人族!这样下去迟早是变数,必须将这个人根除!”
莫离还没有说话,黑水中的君荣珏却在此时突然听明白老者的话语一般,“滞!”双拳猛的种种锤击在池水中,他眼瞳突然黑得彻底,无情无波看着老者好像死物,那是将所有炽烈的怒火全部冰封在寒冰中的恐怖眼神,对着老者就是一声嘶吼,嘶吼倾尽疯狂,连他的身体竟在此刻都似动了一步。
老者面皮微微一抖,全身紧绷,直看到君荣珏实在无法再进一步才慢慢放松下来。
莫离摇头苦笑道:“师傅,你认为这样的魔主,忘得掉她吗?”
老者沉默不语。
莫离也没有打算老者回答,她心底早就有了答案。微微上前一步,她娇美无双的容颜轻轻扬笑,温柔淡雅,低低对君荣珏道:“魔主,小妖精就在这里,只要您睡过去就可以见到她。”
君荣珏空茫望着虚空,身体的虚弱与耳边的声音诱惑着他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便会陷入沉睡,可是他的小妖精呢?
睡过去就可以见到小妖精了……
安静的接受新生,小妖精就会出现……
“魔主,小妖精在等着您,只要您……”连续不断的迷惑始终对他毫无效果,莫离额头弥漫汗水,眼底也慢慢流露挫败,然而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发现君荣珏突然有了反应。
等着我?
等着我……
君荣珏什么都听不到,他想要见到她。她在为什么痛苦?她为什么要哭?谁欺负了她,她又受了什么样的委屈让她这样的无助。她在等着他,对了,他要去寻她,只是现在不可以,怎么样才可以去找她?怎么样才可以?
黑水中君荣珏慢慢闭上眼睛,整个人毫无声息,整片黑水中都平静得毫无波动。然而莫离却惊异的发现君荣珏身上的黑纹却比平常都快速了许多。转头对老者疑惑道:“师傅?”
老者摇头,显然对这样的反应也不甚明白。随即他才传音道:“魔主无法忘,便控制了她或杀了她。”
老者言语中的她,莫离自然知道说的是谁。微微点头应下,心中却苦笑连连。还未开始相争就已经输得彻底了吗?可笑,可笑。<更新更快就在纯净小说网book.298.n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