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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人生即如此

钢铁燃魂 天空之承 5666 2024-05-20 11:14

  荧幕上的西式舞会,魏斯印象最深的有两场,一场是《茜茜公主》里为为弗朗茨皇帝举行的宫廷舞会,那是古典奢华与古典浪漫的经典,另一场是《泰坦尼克号》里杰克带露丝参加的下等舱舞会,那是超越世俗与自由浪漫的演绎。

  在自由洛林运河工业区联合工会礼堂举办的这场舞会,既没有皇家宫廷的馔玉炊金、珍羞美味,也没有劳苦大众的自由如风、落拓不羁,有的只是质朴无华、遂心快意。魏斯和小杨教授从第九支曲子开始“入场”,连跳三曲,算作热身。这三首曲子仍是慢舞,但节奏已较开场时加快了一些。在这场宴会之前,他们跳过的舞加起来还不到十支曲子,因为跳的都是慢舞,没出现过踩脚或错步的状况,但以这种还算不上默契的程度,跳快舞就得当心了。若是当众出丑,面子是小,会不会影响到两人深入相处的信心呢?那就很难说了。

  真正优雅的舞者,应该有蝴蝶的灵性和蔓藤的柔美,能够让身体和灵魂一起翩翩起舞。可惜,魏斯那走过枪林弹雨、穿过茫茫雪原的躯体过于稳重,而小杨教授虽然身材曼妙、步态轻盈,却少了婀娜、妖娆之感……就既有条件而言,他们显然不是完美的舞者,可当两人相伴起舞,一个阳刚、一个阴柔,一个矫健、一个自信。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着相同的年龄和相适的身形,他们舞步合拍、表现从容,他们心无旁骛、形舒意广,仿佛彼此就是整个世界,不需要再为其他事情分神。

  乐队奏完第16首曲子,今晚的双人集体舞便告一段落,在队列集体舞之前的间歇,主办方安排了欢迎讲话。阿尔斯特理工大学的师生们是应洛林工业者联盟的邀请而来,而且他们的专业研究侧重于地质地理,所以由联盟理事莫顿-帕拉赫来主持这场晚宴。在舞台的中央,他以粗犷有力的嗓音和质朴实诚的话语,向远道而来的客人表达了欢迎之情。这个土生土长的洛林人,这个干了大半辈子采矿业的老男人,用通俗幽默的方式介绍了洛林的历史,说起了探矿开矿的辛酸趣事,从而引出了洛林人特别是洛林矿业者对技术扶贫者的期待与感恩。

  帕拉赫负责主持,魏斯则作为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理事长上台发言。跟帕拉赫一样,他脱稿讲话,但不是即兴发挥,而是提前做足了准备,甚至登门拜访了梅森文史研究院的大拿,讨教阿尔斯特语的“文言文”,通过精信构词组句、排比押韵,拟出一篇《洛林工业者赋》:

  “诸位,在巨人之墙——莫纳莫林山脉的东麓,崇山峻岭与茫茫雪原之中,有一片神奇的净土,名为洛林。它孕育了一代又一代英勇勤奋的洛林人。工业文明,机器轰鸣,社会变迁,日新月异。洛林之贫瘠,非我辈慵懒无能,而是山高路遥,运力孱弱,难以跟上时代的步伐。大战降临,风云变色,山河沦陷,洛林人无惧强敌,奋起抵抗,今日洛林工业者联盟之骨干,皆为战时抗敌先锋,出生入死,挥洒鲜血,不屈不挠。战火平息,解甲归田,投身实业,倾注心血,不为荣华富贵迷乱,不为美酒佳肴沉醉,只为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只盼一方繁荣安定、兴旺发达。今得理工大学精英相助,探矿勘地,助力发展,实乃洛林之福,联邦之幸。坚守此道,或三五年,或七八载,可成大事。来日若战,定要敌人有来无回!”

  这篇赋词,魏斯此前未向在场任何一人透露,此番精神抖擞,抑扬顿挫,果然震惊全场。不论帕拉赫这般老江湖,还是尼古拉那样见过各种世面的,亦或是小杨教授这一行高学历、高智商的专业人士,莫不流露出讶异的敬慕。

  说完之后,魏斯退到一旁,帕拉赫遂将小杨教授请了上来,由她代表阿尔斯特理工大学地理地质学院的实习研究团队说上几句。这个环节,此前已做沟通,小杨教授有所准备,只不过这位才女不喜欢长篇累牍的讲故事、表情感,简单几句,却能引经据典、深入浅出,表达清晰、层次分明,言行举止也是落落大方、优雅得体,讲完之后,同样引得一阵热烈掌声。

  众目睽睽之下,魏斯笑着抬起臂弯,小杨教授移步而至,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乐曲声起,宴会进入到了队列式集体舞阶段,这原本是一种古典式的交谊方式,自近代以来得到了不断的改进和简化,从而适应了简单快捷的时代节拍,尤其受到中青年的欢迎。相较于双人集体舞,队列式集体舞既可以男女一一配对,也可以男多女少或是女多男少——男女数量不等带来了一定的竞争性和趣味性。乐曲前奏阶段,男士和女士们各排两列,然后首尾相衔,反向转圈。理论上,每一位男士都有跟对面任意一位女士搭档跳舞的机会,一如生活中存在各种偶遇、邂逅。在一个小节的共舞后,如果临时搭档的男女舞伴对上了眼,就可以离开队列在旁边共舞,留在队列里的人继续随着队伍轮动,跟下一位异性共舞,没轮到舞伴的循着乐曲跳简单重复的单人舞步。

  如果男女人数相同,那么最快在三个小节之后,所有人都能够选定舞伴,离开队列,共同跳完余下的小节;如果男女人数不同,则有可能出现一曲结束仍无人“认领”的状况,落单者可以自动退出后面的集体舞,也可以继续在下一曲继续争取异性的青睐。无论男女数量是否均等,跳舞者既可以等待跟约定的舞伴相会,也可以跟对眼的临时舞伴“落跑”,甚至“抢走”别人的舞伴。等到一段有十几二十个小节舞曲结束时,还未固定配对的男女,就如同社会上那些无可奈何的大龄单身旺,寻寻觅觅无所得……

  队列式集体舞的第一支曲子,是由阿尔斯特第三皇家舞曲改编的《神圣婚礼》,曲子共有19个小节,描绘了王子王妃相识相恋相守的桥段,旋律优美、曲调悠扬、节拍平稳,非常适合挑选舞伴、培养感情。列队之时,魏斯没有数队列中的人头,而是通过观察没来跳舞的男女,推断这里男士略多。队列开始转动,由于男女人数不均,且转动速度不等,等到乐曲奏完序章、第一个小节开始,所有人停住脚步,对位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士,魏斯对这张面孔有点儿印象,想必是受邀前来参加宴会的本地人士。尽管魏斯觉得跟她不熟,这位女士却对他笑得格外灿烂,仿佛两人相识已久,甚至还有些情愫似的。魏斯礼貌地笑了笑,一边按部就班地与之共舞,一边观察小杨教授的位置,她离得不远,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重逢”——下一个小节的舞伴是谁,主要取决于有多少人配对成功,要是从队首到他这里一个都没成,那么他的舞伴便是女士队列的后一位,而如果成了三五对,后面的人就要依次填补他们的空缺,下一个舞伴则是女士队列对应的后几位……

  缘分真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第一个小节结束时,魏斯看到他的临时搭档带着如花般笑容用力点头,他当然是果断摇头,这便是有缘无分,和平分手。

  队列轮动,魏斯看着小杨教授越来越近,两人相对而视,各自露出笑容,然而站定之时,两人却错了一个位,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跟旁人共舞,好在一个小节通常只有半分多钟,最长的也不过一分钟,这种活生生的“煎熬”还是可以忍受的。在跟舞伴跳圈时,两人擦肩而过,近距离的眼神交流,倒也是一种传递情感的趣味方式。

  这一次,魏斯的临时搭档是从阿尔斯特理工大学来的女学生,她样貌平平,但感觉很会察言观色,看到魏斯跟小杨教授眉来眼去,这一小节结束时,很识趣地摇摇头,表示“不搭”。

  由于男女队列反向转动,魏斯和小杨教授这一个身位的错过,在第三小节成了“遥遥相望”。第三小节的临时搭档,魏斯既没有印象,也没有培养起印象,两人寡淡无趣地跳完一个小节,各自礼貌地行礼,默契地摇头,各自寻找下一个“人生机缘”去了。

  到了第五个小节,小杨教授依然没有出现在对位的位置,倒是尼古拉“不期而至”——她是男士队列中的一员,两人之间原本隔了好几位,但这些家伙居然急匆匆的选了临时舞伴出去,两人跳着跳着又变成了并肩作战的弟兄。

  “你今天又掳走了几颗少女心啊?”两人背靠背的时候,魏斯打趣道。

  “零个。”尼古拉道,“搭上的都是老手,没有一个是少女心。”

  转了一圈,两人又到了紧挨着的位置,魏斯道:“哎,老手无所谓,别去祸害那些女学生就行!”

  “说了我不是迷恋男性角色。”尼古拉再次纠正魏斯对她的“百合”论调。转了一圈,她接着道:“我喜欢舞会,但不喜欢女装,只好这样咯!”

  “男舞大神,女舞渣渣。”魏斯笑道,这话尼古拉也许没听到,也许只是充耳不闻。想当初魏斯还是从她这儿学的舞蹈,当时不知她是女儿身,也就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如今想来,这货跳舞总是扮男角,女角的舞能跳好才怪了。

  这个小节,尼古拉没有看上临时搭档,魏斯则依然在等小杨教授。

  “我突然发现,你在这儿的红颜旧识还挺多的。”尼古拉用戏谑的口吻说道,“刚才就有两位女士跟我说,她们曾是你追求的对象,遗憾的是,她们当年没看出来你能有后来的成就。”

  “前身”造的孽,魏斯可没法子修正,只好自嘲道:“你一定觉得我以前的眼光很差吧!”

  尼古拉无情地耻笑道:“何止是差,简直是饥不择食。”

  “我看你刚才跟她们跳舞不也挺开心的样子。”魏斯反击道。

  “每个跟你有故事的人,我都有兴趣跟她们打交道,听她们说你的事情,感觉挺滑稽的。”尼古拉说,“从前的你跟现在的你,简直判若两人。我很好奇,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事魏斯没法解释,只好找了个敷衍的理由:“巴斯顿军校让我脱胎换骨,而战争让我成为了真正的男人。”

  对于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尼古拉不置可否,而魏斯紧接着凑笑道:“这些糗事,拜托你千万不要跟杨教授说。”

  尼古拉哼了一声:“杨教授跟她们可不一样。还是那句话,好好珍惜吧!”

  两人之间的聊天,让魏斯打发了接下来几个小节的无聊时光,而在经历了几次“错过”之后,再这一曲行将结束之时,小杨教授终于来到了魏斯跟前。

  这一等,恍如隔世。

  面对这熟悉而又亲切的笑容,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首曾经只有赞叹、如今却多了无限感怀的情诗: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我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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