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自怀仁堂出城的各个要道上,谭周是设了埋伏的。
尤其向南出城的这条路上,除了布有来自洛阳的精锐杀手,还有血铃宫宫主诗云蓼和她的几位弟子,以及灵虚门的诸位高手,但从穆典可与良庆赶到的时间上来看,两人一路上应该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想想也是,一旦良庆和穆典可联起手来,谁人敢稍搦其锋芒?
诗云蓼和潘玉姬是外人,决计是不肯真心出力的。就是那十多位死士杀手,也是穆沧平多年精心培养出来的,轻易不舍得动用,怎会白白送与二人喂刀剑。
桂若彤疲惫地靠在车座后的虎皮垫上,闭上眼养精神。
起初被封了穴道还不觉得,此时穴位一解,浑身酸麻痛樟袭来,她头也晕,身子也软,天旋地转一般。
想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晕眩乏力。
穆典可两剑刺得甚狠,虽没挑了动脉,割破血管数也不算少,桂若彤一身纯白孝服泰半叫染成了红色。还多亏了那位姓张的大夫帮她止了血。
桂若彤看得出,靳斯言和那位张姓大夫对自己是极其痛恨的,远胜于态度漠然的良庆和穆典可。那位张姓大夫肯出手帮她,纯是医者本性使然。
这让她很是感动。
经过漫长的刀兵绵延的岁月,中原大地上礼崩乐坏,信义不存。
世间人行事,大都以利字当头,锱铢算较。就算不唯利是图者,也必讲究个恩怨分明,礼尚往来。
像常家堡这样,始终秉守心中道义,以德回馈人的,实在不多见。
桂若彤额头上缠了一层厚棉布,随车厢颠簸摇晃,仍有少量血迹渗出,然而较之先前,已是好得太多了。
这样子行了一程,忽听良庆道:“你为什么会投到穆沧平门下?”
桂若彤转过头,见良庆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双深沉目正打量着自己。
良庆说这话的语气是极平淡的,没有什么情绪,但他会这样问,就传达了一个讯息,良庆是很不屑于与穆沧平为伍的。
至少,他并不欣赏穆沧平这个人。
“盟主是我见过最具才干和魄力的人,他能识人,也会用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桂若彤答道。
她默了少顷,又道:“不少人觉得荥阳是为了穆小姐才投的穆门,连八俊中人也都这么觉得。可我知道他不是。许添是,但他不是。盟主他,值得我们这些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
良庆对于桂若彤说的这些个儿女情事并不感兴趣。不过他相信桂若彤没有说假话。撇开穆沧平虚假而狠辣的行事做派,他这个人其实是有很多可取之处的,甚至有些品质是值得人尊崇并向他学习的。
但良庆十分不喜此人,大概因为常纪海对穆沧平一向没什么好感。
穆沧平的心太毒,与之为伍泰半没有什么好下场,金怜音,蓝清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良庆不好背后说人是非,所以他没说话。他相信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桂若彤自己看得到。不需要他置喙。
“良爷您呢?”
桂若彤说道:“您堂堂须眉,一代英豪,为何甘为一介小女子驱策?”
“你不是女子吗?”良庆反问道。
桂若彤道:“我是女子,可这世上的大多数男子,尤其是有本事的男人,大都看不起女人。”
小的时候,母亲常为她不是个男孩而叹息。她那个时候不懂,以为把自己装扮成男孩的样子,跟他们一样抡着拳头打架,能挑能扛,能做跟他们同样的事,母亲就会高兴一些。祖父母就会对自己和母亲好一些,父亲也愿意到母亲房里来。
后来她发现不是的,女人再像男人,也成为不了男人。
男人们有先天的优势,当你中规中矩身为一个女子时,他们会用自恃这些东西,轻视你,瞧不起你。然而当你真正把自己练得粗生大嗓,膀大腰圆时,他们又会过来嫌弃你没有一个女子应有的弱态,嘲笑你是个男人婆。
“其实,穆四真的很幸运。”她沉默了一会说道。
她的父母没有打杀她,也没有让她颠沛流离,受尽人间磨难,却将她养成了一个内心极度不安宁、且不自信的女孩,同样是毁了她半生。
穆四不一样,她得到过最极致的爱与疼宠,知道自己的价值。
她外表柔美,内心坚刚,所以常千佛才会对她如此着迷。
“我首先是常家堡的家奴。”良庆说道,却是在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当然,”他顿了顿,说道:“如果有朝一日,她成为的主人,驱遣调派于我,我也不会认为这是辱没了我。”
这是良庆给予一个人的相当高的评价了。
桂若彤淡淡笑了一下,笑容里有几分凄然:“穆四……她跟盟主真的很像。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如果不是因为她杀了荥阳,我跟她…或许能成为朋友。”
良庆未置可否。
像穆典可这样的人,是根本不需要朋友的。她能自己调节一切悲欢喜乐,负重前行,坚强不倒。
她已没有太多的余温去温暖别人;没有充沛的能量,宽广的胸怀,以及无限的包容和爱人之心,亦根本温暖不了她。
或许这就是天意。偏偏让常千佛遇到了她。
马车行缓。良庆对于速度和距离的测算时相当准确的,此时尚未到目的地,他握了下刀柄,正要倾身相询,车夫的声音传来:“良爷,前面似乎是官府办案,围观的人把路堵上了。是继续走,还是掉头绕行。”
“掉头。”良庆简短说道。
车夫应了声,拨转马头,正要往回行,却瞧得前方的人群忽然散了。
吁马回缰,避让到街道一侧缓行。只见一队脚踩皮靴,身佩大刀的官差押送一行不下二三十人的男男女女,呼喝着走过去。
前方有人开道,厉声呵斥挡路的百姓。
马车急转带起的风掀动帘子,桂若彤神识懒倦中只觉得强光刺目,睁开眼,不经意地往外瞟了一眼,骤地浑身一冷,目光僵直地定在队伍中间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身上。
那被官兵驱赶着向前行走,衣难蔽体,目光空洞的女子,俨然是此刻正应该被她关在地窖里的严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