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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环滁皆高山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多朋寡亲

一世诺 尘尽落 4288 2024-05-20 12:01

  穆典可担心的麻烦并没有出现。

  金雁尘一骑南去,已驰出千里。

  宁苇霜究竟是让常家堡救走了,还是落在了穆沧平手里,这个问题,他很早就在心中有了答案。

  然而又能如何?

  孤鸿影觉得难进的那道门,于他何止是难进。

  ***

  天边彤云又聚,繁阴密布飘寒英。

  这场雪,从旧年十一月一直下进了正月,没完没了也似,在心中堆积出一个茫茫的冬,一片无尽荒寒。

  天终会暖,雪也会化,花还会重开。可是这个冬天,再也过不完了。

  金雁尘拉了拉被风吹歪的兜帽,循着马蹄声的方向望去,只见迎面十六骑,正簇拥一个身穿兽皮的艳丽丰腴女子逆风雪行来。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双足一夹马腹部,催马快行。

  “黑云摧”性子本就暴烈,吃了主子两脚,焉有不用全力的道理。狂嘶一声,雷突电奔一般冲了出去。

  带队首领尔朱潜是拓跋祁的心腹,也是沙场拼杀的老将了,一见前方异状生发,急忙呼喝队伍往道路两边散开。

  军旅之人,反应迅捷,行动有素,下一刻即齐刷刷亮出弯刀。

  金雁尘的刀也递了出去。

  极暴烈的一刀!

  来时如涓流潜行,一发如江海震怒。

  浑沛的刀气将撞上来的数柄弯刀同时震飞了出去,悄无声息地顺势一转,冷铁光芒投进天边压低的云层,倏忽一暗,如镀了一层灰铅,以一种目力不可捕捉的速度疾堕直走,飘向不知何处踪。

  影不可捕捉,刀亦如是。

  离拓跋长柔最近的两个护卫保持着举刀格斗的姿势,被战马驮着奔跑出许远,头颅方从身体上掉下来。

  地上多了五只血淋淋的断手。

  而拓跋长柔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被套马绳拖动着在积雪上扑爬疾行。

  她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恐怖的经历。

  冷雪呛进了她的眼睛和鼻子,她张开嘴,想喊,却灌进大口的风——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只能凭本能去抓地。奈何那马奔跑的速度太快,手掌甫一触到浮雪下的坚硬冰层,立时就被连皮带肉剐去一大块,扯连筋骨,跳动热涌涌的疼意。

  她一身厚实的皮裘该是被磨破了,大腿,手臂,肩膀……凡是失了防护的地方仿佛都被烈火烧燎了一遍。

  哪儿都要散了,哪儿都要断了。

  她一次次被抛起,又一次次砸向地面,翻滚着,打着转,每一瞬都在经历着极其痛苦而漫长的生死煎熬。

  可那匹该死的黑马,它却好像永远不会累,仍然在嘶吼,跳跃,拼命地向着前方奔跑……

  金雁尘勒住马,回头瞥了一眼像一块破布一样趴在雪地上,浑身血污的拓跋长柔,扔掉了缠在手臂上的套马索。

  天色且昏,他还要赶路,拍了拍黑云摧乌亮的鬃毛,嘉许它刚才的表现不错。一人一马“得”“得”轻去了。

  等尔朱潜带人追上来,金雁尘已经走远。

  马蹄迅疾,却并非逃命的姿态,甚至远不及狭路相逢时他一骑悍勇冲奔过来的速度。

  尔朱潜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一个问题——金雁尘与拓拔长柔并没有多深过节,至多拓跋长柔偶尔诱之以色,占些言语便宜,金雁尘看在拓拔祁的面子上,也不会多当回事——为何此次相见,金雁尘会突然对拓跋长柔产生如此强烈的憎恶。

  只是也没法弄明白了。

  金雁尘敢杀几个留几个,就不怕他们会追上去,也不怕此事让拓跋祁知道。

  这是有刀在手的底气。

  ***

  还要再往南再走四十里,才是与黔西石家约定好碰面的地方。

  前方却有人等着了。

  一杆酒旗迎风,呼啦啦招展着。

  酒馆门口停着一顶青轿,环轿三人,还有屋顶上一人,门后两人——不小的阵仗,但是对于出行必姬仆成群,载瓜载酒的“顾三里”宁七郎来说,实在算很低调了。

  由此见得,宁筠风这一趟定是瞒着宁玉来的。

  三个月以前,他在平城接到宁苇霜出逃的消息,当下已隐隐猜到些因由。为防宁苇霜南下寻亲,引事态扩大,他连夜急书建康,声称宁苇霜盗走了他一份重要密函,斥宁玉包藏祸心,并扬言要在三月内血洗了宁家。

  宁玉收到信自是疑惑,一面回信安抚,一面想方设法与宁苇霜取得联系。

  然宁苇霜迟迟不应。

  宁家的谍子,拿到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后——至少从信上金雁尘暴跳如雷的反应中可以这样认为——不接受主家的召唤,反而向外逃窜,身边还有不明身份的高手保护。

  宦海浮沉多年,养成了多疑性格的宁玉自然无法再相信宁苇霜的忠心。考虑宁苇霜知道宁家太多的秘密,没过多久宁玉就派出了死士北上灭口。

  而这期间,宁筠风却不止一次地私下给他传信,希望抓到宁苇霜之后交由自己审问,言下之意就是留活口。

  金雁尘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向不怎么上心,但不代表他眼瞎耳聋。

  宁苇霜随他离去之前,对宁筠风的含泪盈盈一拜,宁筠风眸中骤现的不舍与不忍,他是看得明明白白。

  要说这两人之间没有点什么,他可真是不信。

  “金兄——”一身华贵紫衣的宁筠风从轿子里钻出来,快步趋前,向金雁尘抱拳歉然一礼,“金兄,七郎向你赔罪了。”

  金雁尘跳下马伸手一接,托住了宁筠风的手臂,笑道,“何以当此大礼?宁兄真是折煞金某人。”

  这几年里,他仿佛是把丢掉了十几年的笑容和肆意都捡了回来,人前越来越爱笑,性子也越来越随和。

  三教九流融合得越来越顺畅——上到身份煊赫如拓跋祁这样的皇子、宁筠风,石昶这种出身高贵的世家子,下到山匪流寇,江洋盗贼……自然也交到了许多诸如“宁兄”这样的朋友。

  “唉,家门不幸哪!”宁筠风摇头,痛心疾首道,“连累金兄受累。”

  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听闻金兄今日会路过此地,特备下薄酒一桌,向金兄请罪——金兄,里边请!”

  “宁兄,请!”金雁尘复粲然一笑,与宁筠风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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