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若闻言神色一动,这一点细微的反应也没逃过金雁尘的眼睛:“说!”
鬼若看了穆典可一眼,道:“我看见六上君从姑娘帐中出来,往北方放了信鹰。”
金雁尘神色一凛,眼神如刀锋,狠狠地剜在穆典可脸上,声音寒透:“是你让他放的?”
穆典可说道:“是。”
“你给什么人送了信?”
“谁最想你死,我就给谁送。常家,穆家。”
金雁尘暴怒:“你他妈就是个疯子!”双手握刀,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纵身朝穆典可劈来。
穆典可终于等来这个时机,一把将常千佛推开,大声喝道:“快走!”
这一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常千佛从身边推离了四五步远。不想常千佛反应极度灵敏,往前抢了几步站定,迅速返身扑回来,将穆典可护到了怀里。
金雁尘的长刀在迫近穆典可的一瞬间突然变了方向,往右斜飞出去,正好砍到常千佛的后背上。
常千佛这才明白,他金雁尘这一刀根本就不是冲着穆典可去的,根本就是算准了他会出手,以穆典可为饵诱杀他。
脚下一滞,抱着穆典可猛地扑到草地上,几个翻身滚远,后背上被刀尖划拉出一道两尺长的口子,鲜血直涌。
金雁尘举刀追至,余离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一头撞进金雁尘怀里,将他撞得大退一步。
鬼若飞身而起,举刀就砍,常千佛头一歪,鬼若一刀将将砍偏,将两人身后一株合抱的大树拦腰砍断,啪地一声往两人头上砸来。
常千佛抱着穆典可在草地上翻滚,躲过鬼若数刀连下。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就听耳后一阵风声,鬼相挥刀从后袭了来。
常千佛仓促转身,躲避不及,只得硬生生地以手接了他这一刀。
鬼相双手发力,刀锋狠狠下压,常千佛单手难敌他双掌,被割破了手掌,鲜血淋漓而下。
穆典可厉声喝道:“徐攸南!你还在等什么?!我今日不死,必送你到地下与他为伴!”
鬼相一惊,迅速扭头,就见徐攸南如鬼魅般飘到了自己身后,双手一挥,袖中梅花镖暴射而出,如流星般朝自己面门钉过来。
金雁尘被余离拼死抱住,挣脱不得,一肘压下,狠狠撞在余离后背上。
余离大吐一口鲜血,松手往地上扑去,又死死拖住了金雁尘的腿。
趁这一瞬间的功夫,常千佛腿脚发力,将鬼若逼退,足下猛地一蹬地,借力弹起,朝树林深处。
轻功施展,去得当真也快。
金雁尘返身一刀砍下,刀气磅礴,荡得一林子彩虹碎芒起起伏伏,劲气翻涌如雪浪,直追向前,却只斩到常千佛一片衣角。
霍岸和方君与带着几名天字宫杀手狂奔过来,见穆典可与常千佛已安然撤离,心头舒了一口气,刚想撤退,就见金雁尘握着刀,眼神阴鸷地转了过来。
山林里的风都仿佛凝滞了一般。
霍岸和方君与自不必说,那几名天字宫杀手是同穆典可一道被千羽选中,训练培养成为天字杀手的,与穆典可有生死之谊。
杀手固然是冷血的。但杀手们在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以及出生入死的并肩战斗中培养起来的友情是绝对不容小觑的。
这个时候,这么一群人出现在这里。意义已经不言自明。
金雁尘一时间呆愣住,手足发冷,四月天天已经暖了,他却如同置身在深冬萧萧的北风中,浑身寒透。
猛地转过身,发狂般一刀劈向身后树林,树木尽倒,叶落枝折,又惊起栖鸟一群。
他如同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冲着远方嘶声狂喝道:“穆典可,你敢背叛我!”
而此时穆典可与常千佛已去得远了。
山里多荆棘,常千佛用身体护着穆典可,自己却被荆棘刮得浑身是伤。肩背腿上的伤口裂开,血流不止,将银袍染透,如同血人。
穆典可央求了常千佛好几次,让他将自己放下,常千佛都只道没事。
穆典可如何不知他正忍受着巨大痛苦,但金雁尘从来都不是轻言放弃之人,此时说不定正派人漫山遍野地搜寻他们,亦不敢叫他停下来。
看着他袍子的血色越来越重,一颗心痛得揪起来。只盼着早点出山林,能找到车马代步,也好叫他不致如此辛苦。
山川伏连,走了小半日才出来,山脚下古道荒原,别说车马了,连个行人都没有。道路空旷,又无遮挡,以两人目前状况,若是叫金雁尘发现,只怕是在劫难逃。
穆典可既心疼常千佛浑身是伤,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牢牢箍紧了他的脖子,尽力攀住,也叫他省一分力。埋头在他怀里,暗自垂泪。
常千佛似乎察觉到她在哭,说道:“你别难过,我真的没事。”
穆典可“嗯”一声,声音却是含含糊糊的,听得出哽咽之意。
常千佛叫她这哽声一个“嗯”字软软地敲打在心坎上,心疼之余又涌出巨大的满足之感,让他想大笑,想放声高歌。
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他们两个人。他怀里抱着的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他们同过生死,共过患难,她在为他落泪。
古道茫茫荒凉,而他却犹如置身繁花海中,连和着尘土味的风闻起来都是那么清新怡人。
那是个多么刚强的女子,万军之中不改色,刀剑加身不皱眉,可她却因为心疼自己落了泪。
他说道:“典可,我真的很高兴。”
穆典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反正他这个痴人,总爱说着痴话,她亦是听惯了的。她吸了吸鼻子,收紧手臂,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紧紧相贴。
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是同你在一起的,我亦高兴着你的高兴。你,一定要撑下去!
常千佛心中狂喜。
穆典可乱茸茸的发丝蹭在他的颈子上,软软的,刺刺的,带了些痒意,一直撩拨进他的心里。
不知不觉行出了数里,只见前方一个分叉的路口,两条依山的小道在此处合成一条宽阔的车马道,向着远方平铺无际。
道路尽头烟尘大作,漫天灰土像滚动的黄云,伴着“蹬”“蹬”“蹬”的急促马蹄声,如风卷狂云般向路口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