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瞪着眼睛说，“荣豆豆，你把在包房里说的话，当着你爸爸的面再说一遍！”

　　荣家这位小祖宗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站起了身，“说就说！我没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表姑妈白天儿，十八岁就结婚了，我现在也18了，难道不能喜欢个人？”

　　啥？

　　楚北总算是听明白了，愣愣地看着女儿，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他一辈子好像也没这么迟钝过，扭头望着媳妇，“怎么的？周？是不是我耳朵出了毛病？把女儿的话听错了？”

　　周周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别问我！豆豆就是平时让你惯坏的！我管不了！”

　　荣豆豆一抬下巴，“爸爸，今天的事是这样的！我约布朗出去吃饭，目的就为了向他表白！趁着他这次来国内，我一定要说清楚，我喜欢他，喜欢好些年了！我想跟他去法国！”

　　跟他去法国？

　　这话一出口，楚北觉得脑袋嗡了一下。

　　仿佛自己头上的半边天都塌了……从来也没想过女儿的离开，会是这么快，好像是一眨眼的时间，世界就从此不同了。

　　他生活的重心，全部的关怀……马上就要跟着别的男人远走高飞了，到一个他摸不到，也看不见的地方，开始全新的人生。

　　一思及至此……他就觉得胸口发闷，自然而然的出声阻止，“豆儿，你现在才多大？就能说出这种话？”

　　荣豆豆虽然年轻，心智却很成熟……为人又敢作敢当，想什么就说什么，颇有些过去鲁老将军的传承，“爸，我向布朗告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认为我的年龄可以承担所做的承诺！他呢？也可以给我幸福和快乐！这没什么不对的！你如果觉得不能理解，那是因为你和我有代沟，你的思想守旧！”

　　楚北被女儿这么一叫板，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在潜意识里一直希望和女儿能无所不谈的共处，私下里也想做个开明的父亲。

　　可一遇到正事儿了，开明不起来了，“胡说！布朗比你大那么多，你们俩在一起不合适！而且，我对你的前程已经有了规划！如果你想出国，我也不阻拦，必须要在你大学毕业以后才能成行，到那个时候，你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荣豆豆没等他说完，就先讪笑了一下，“爸，你还没到50呢？怎么说起话来这么老气横秋？在部队里教育新兵惯了？什么人生观，世界观，我说不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词！我就知道心里所想，想什么就去争取！”

　　父母的苦口婆心，被孩子说成了代沟……楚北不理解，情急之下声音也提高了，“你少犟嘴！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现在真要反了？”

　　父女俩儿正斗鸡似的瞪着彼此……忽然，布朗插嘴了，脸上竟然还带着笑意，“楚叔叔，现在你了解我当时的心情了吧？在饭店一听到这番话，我也是非常惊讶！还没决定该怎么答的时候，豆豆已经被烫伤了，虽然如此，也确实是我没照顾好她，在这里向你们道歉了！”

　　绅士般的一低头……

　　楚北只能勉强哼了一声，“算了！也全不是你的错！”

　　出人意料的……布朗却认真了起来，“不！我觉得今天这件事……都是我的错！”

　　他目光炯炯，“所以我想找你和周阿姨好好谈一谈！我们两家的渊源很深，所以在处理问题上我比较慎重，我个人以为……豆豆现在的年龄太小，高中还没毕业呢，不适合谈情说爱！”

　　楚北点了点头，“算你小子识时务！”

　　布朗微微一笑，“不过呢，这些都是我以前的想法！今晚，我听到豆豆说……如果做不成恋人，以后就永远别见面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和我期盼的结局不一样！”

　　周周仿佛听出了什么，“小布，你到底什么意思啊？别转弯抹角的！我可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什么浑话！”

　　布朗一扯嘴角，“阿姨，你也是在法国待好多年的！应该理解我们的思维！在我的观念里，儿女过了18岁，父母就没有再约束他们的权利了！以前，我是尊重你们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一直逃避这个问题，现在，我觉得既然豆豆都已经当着你们的面提出来了，我就应该给予一个正式的回答！”

　　楚北卡巴了两下眼睛，也有些忍不住了，心里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可又不愿意接受现实，兀自嘴硬着，“臭小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布朗干脆站起了身……他自己掌管着一个大公司，如果真拿出来气派，那也是有模有样的，“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豆豆准备好了要跟我在一起，那我就接受！”

　　周周瞪起了眼睛，“小布，你已经是一个见过世面的成年人，阅历丰富，条件优越，我看不出任何原因……你要和豆豆走在一起！你……”

　　布朗立刻接过了话，“有些事好像没有原因，别说是你，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

　　他咬了咬嘴唇，竟然有些局促，“我也喜欢豆豆！这么多年，我走遍世界各地，可，心却好像被这里的某个人牵着，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一直在等她长大，等着机会向她告白……”

　　荣豆豆单手捂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跨上一步，“布朗，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是的！所以今天你先向我表白，我当时很震惊……一时没有回答！”他赶忙解释，“并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我觉得有些惭愧，这些话本该是我先说，结果，你竟然比我还勇敢”

　　荣豆豆身不由己的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刚要抓布朗的胳膊。

　　楚北立刻一把扯回了女儿……做爸爸的发威了，“豆，你给我冷静点，别被这个男人骗了！”

　　“爸！是我喜欢他，人家没骗我什么！”

　　楚北一声低吼，“闭嘴！”

　　可怜天下父母心……苦口婆心的劝上了，“豆豆，你现在还小，不知道自己该要什么！在18岁的年龄就跟着一个男人去法国放弃学业，放弃家庭，这样做是自毁前程，我绝对不允许！”

　　荣豆豆撇着小嘴，“爸，你不理解我！”

　　楚北又心疼了……舍不得说女儿，可以说外人，“小布，我的意见也很清楚！我不同意你和我女儿在一起！人种不是问题，是我觉得你和豆豆在各方面都有很大的差距，将来……”

　　布朗也发飙了，“恕我直言，有没有差距？有多大的差距，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即便你是她的父亲，也没法替我们做决定！”

　　楚北急了……一时肯定是解释不通了，女儿在一边叫嚣，布朗梗下脖子辩解，这种场面他有点hold不住，干脆直接发起了火。

　　扑过去揪着布朗的脖领子，使劲往门口推，“你个臭小子，你马上就给我滚，要不然，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他是真给对方留着情面呢，如果依着他平时的个性……谁敢打她女儿的主意？必须先折一条腿。

　　布朗淡淡一笑，也不挣扎，任他推出了大门……笔直的站在门口，碧蓝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叔叔，您先别激动，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如果我有个女儿，养了将近20年，突然蹦出来个男人要带她走，我也会生气的！这样吧，我们改天再谈！”

　　谈？

　　没门！

　　楚北“嘭”的一声，把对方关在了门外。

　　荣豆豆扑过来，“爸，你这是干什么呢？简直太粗暴了！”

　　伸手就要去开门。

　　楚北厉喝一声，“豆豆，你敢？赶紧给我回房去！”

　　他平时虽然腻爱女儿，可关键时刻发起威，荣豆豆还真是有些怕他……一跺脚，气哼哼地说，“你……我不理你了！以后都不理你！”

　　转身回了房。

　　立刻扑到窗口，扒着玻璃往外看……只见布朗站在楼下，也回头望着她。

　　两个人的视线一对上……幽暗的灯光下，布朗浅浅一笑，沉稳中带着安慰，仿佛是在给她承诺。

　　荣豆豆忍不住了，打开了窗子，小声的嚷，“你先走吧，我明天去找你！”

　　布朗点了点头……向她做了一个赶紧回去的手势，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荣豆豆望着他的背影……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可等到布朗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她的心情又低落了。

　　关上窗子，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坐在床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楚北呢……

　　真是气的够呛。

　　他倒不是怀疑布朗的人品……说实话，小布的优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有时候连白天儿和白老爹也暗中夸他。

　　只是，今天这件事来得太突然……生平第一次和女儿有这么大的意见分歧，他有些情绪激动。

　　周周见了丈夫的样子，悄悄的坐了过来，“楚北，你能听我说两句吗？”

　　“嗯！”

　　“确实，今天一听到这件事情，我也非常震惊！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愿意接受，在我的概念里，如果女儿现在找男朋友，那就是早恋，毕竟她还在高中啊！”

　　“对啊！”楚北立刻答，“我就是这么想的！”

　　周周拍了拍他的腿，“可，老公，咱们也要从另一方面考虑！她毕竟过了18，又是个非常有主见的女孩儿，如果我们反对，她会不会听呢？”

　　“听不听……也得听！咱们做父母的，还能害儿女？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她好！”

　　周周叹了口气，“话虽然如此说，可我问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不让女儿见布朗？你能永远把她锁在身边？孩子大了，就由不得咱们了！我劝你态度缓和一些，别把女儿逼急了！”

　　楚北低着头，微微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了，我以后尽量注意方式方法！”

　　他也有些后悔，“我今天是有些太冲动了！不该动手打小布！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别扭，感觉……他过于成熟了，会欺负我家豆豆！”

　　周周轻笑了一声，“豆豆那脾气，走哪儿能吃亏呀？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还有人能欺负她？”

　　站起身，“我去看看女儿！安慰安慰她！”

　　楚北斜睨着她，“平时安慰女儿的事情都是我做，你今天怎么了？”

　　周周意味深长的答，“父母嘛，哪有不疼孩子的？不过就是教育方法不一样罢了！我做红脸，你唱白脸，反之亦然，都是为了她好！”

　　转身走到女儿的门口，轻敲房门，“豆，妈妈进来啦！”

　　一推门，见女儿正在偷偷抹眼泪儿呢，不禁有些心疼，快步走了过去，把她搂在了怀里，“豆儿，有话好好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心里最清楚的吧？你爸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你想想，今天你毫无征兆的突然间闹了这么一出？突然受了伤，又要跟男朋友走，你爸能接受吗？”

　　替女儿擦了擦眼泪，“妈妈说你小，你还不愿意听！你处理事情就是不够成熟嘛！今天你爸和小布朗动手，依我看，完全就是你的错！”

　　她上来就先训女儿……在那边又说丈夫，两边的“犟种”都需要她的调和安慰，也是怪不容易的了。

　　荣豆豆扎进了她的怀里，哭得更来劲儿了。

　　两只手抱着她的腰抽抽嗒嗒的说，“妈，我，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原本只是想偷偷摸摸的先和布朗表白，等到他同意了，再跟家里说！可，没想到……去了医院……又碰到了姑姑，所以才把事情搞大了！”

　　周周轻拍着女儿的背，柔声的劝解，“还说自己长大了？可哭的明明就像个孩子！别！别哭了，要不然，我不跟你说话了！”

　　荣豆豆这才慢慢的止住了哭声，昂起梨花带雨的小脸儿，“妈，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你会理解我，支持我的吧？”

　　周周故意绷着脸，“我哪一边都不站！豆豆，咱们俩像个成年人一样，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好吗？我不是以母亲的身份，而是一个好朋友问你……你怎么能确定布朗就是你这辈子想要的人呢？”

　　荣豆豆的目光有些放空，用手捂着胸口，“妈，每次一想到他，我这里就是热乎乎的！只要能听到他的声音，不管他说什么，我都觉得开心！一收到他的邮件，还没打开呢，我的心就怦怦的跳，他在我身边，我高兴！他远在国外，我难受！妈，你跟我说……这难道不是爱吗？”

　　周周吓了一跳，没想到女儿的感情会如此强烈，“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荣豆豆的声音悠悠，“妈，如果我说……一见钟情，你会笑我吧？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感觉这个人特别亲，他的笑容特别好看，眼睛也是清亮如水，那个时候我小，就是愿意跟在他身边，并不懂得这是吸引！”

　　叹了口气，“后来，他频繁的来国内，去酒厂的时候，我总是跟着做翻译，渐渐的，我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心里格外的满足！有一次，在白老爹那里我病了，夜里发烧，布朗就那么一直坐在床边陪着我，还有一次，我在山上摔了，是他把我背回家！还有，他知道我喜欢娃娃，无论到哪儿，都会挑一个最精致的……千里迢迢的给我寄过来！”

　　荣豆豆站起了身，拉开壁橱……里面大大小小的摆了几百个娃娃，服装肤色各异，“妈，你看！布朗去过哪些国家？我都可以如数家珍！看……这个是他从丹麦寄过来的，那个是荷兰，还有这个是日本的，韩国的，非洲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妈，他每去一个地方，不管是旅游还是去公干，心里都想着我，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买娃娃和寄明信片，十年来都是如此，从来没有间断过！妈，如果一个人出色的男人也这么对你，你会不喜欢他吗？”

　　她转身在床下抱出了一个小箱子，“妈，这里是我人生里的第一个小秘密，从我12岁开始就一直上着锁！你和爸爸总问我里面是什么？我就是不回答！今天我打开给你看看！”

　　取出钥匙，轻轻的开了箱，递到了周周的面前……里面厚厚的摆着一摞明信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荣豆豆脸上带着笑意，随手拿起了一个发夹，“妈，这个是布朗送给我的，那年我13岁，我们两逛小地摊儿，我喜欢这个，他就买给我了！”

　　又拿起了一串项链，“这个，是我十五岁的时候……看国外的服装杂志，突然间就喜欢这个，给他发了封邮件，结果呢，没有一个星期，他就快递给我邮过来了！”

　　又拾起了一朵干枯的花瓣，“这是我16岁生日的时候，他送给我的百合，那一年，我请了好多同学出来吃饭，他也参加了，虽然语言不通，却一直笑呵呵的坐在一边，全程看着大家笑闹，散席的时候，他送我回家，特地拐到街口的花店，给我买了这个！”

　　周周望着女儿脸上的表情……知道面前的桃花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陷入爱河的女人，无关年龄，已经情根深种了。

　　荣豆豆抱着箱子，低头看着里面的东西，幽幽的轻叹……随手翻捡着明信片，打开，阅读，甜笑。

　　眼神里带着一丝恍惚……被爱和爱人的恍惚。

　　周周不说话了……

　　怎么说？

　　劝女儿放弃？

　　少女十年的梦，满屋子的礼物……一下子怎么可能放弃。

　　荣豆豆甜甜一笑，“妈，所以我不能再等了。我等了这么多年，现在我18了，我心里怕布朗被别人抢走！我必须马上就和他说，面对面的说！不允许他拒绝！”

　　她脸上带着孩子似的执拗，“我这么喜欢他，我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他凭什么不喜欢我？他一定会娶我的！这一点我有自信！”

　　几乎有些欢呼雀跃，拉住了周周的胳膊，“妈，你听到他今天说的话了吧？原来他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对妹妹的喜欢，也不是对朋友的关心，而是喜欢我……”

　　她跺着两只小脚，双手握成了小拳头，在胸前轻轻的挥舞，“太好了！我没白等！他也只喜欢我！愿意为了我……和爸爸斗！”

　　周周揽住了女儿的肩，“胡说！什么叫和爸爸斗？”

　　再接再厉的劝，“你爸爸没有反对布朗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年龄还小！我的意见也一样，你高中没毕业，谈男朋友不合适！还有，你说……你想去法国？这事你和谁商量过？自己就做决定啦？你爸爸是多么爱你，你心里最清楚！他已经对你的未来设计好了蓝图……你这样做，会多多少少伤他的心！”

　　干脆站起了身，“豆，听妈的话！你和爸爸都先冷静一下！我尽量找他谈，咱们大家可以慢慢商量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我还要劝你一句，你可千万别做什么过激的行为！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听到没？”

　　荣豆豆也不回答，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周揉了揉额角，觉得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