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确实确实是三股烟柱,鸣锣,鸣锣”
田子真在信中约定了“合作”暗号,当宋军在东城外燃起三股烟柱,城内的州衙标兵就同时发乱,打开东门放宋军进去。
看到城外三股白烟高高腾起,田子真再三确认,狠狠心决定行动,这事生死攸关,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强自镇定的令手下人去敲锣发号,但止不住手脚发颤,脸上也不由得冒出了涔涔虚汗。
这是次冒险,是双重的担忧恐惧,既要担忧万一事情不成会遭到蒲寿庚的疯狂反扑,他知道那老贼的作风,心狠手辣,连宗室都敢杀,杀他岂不是像杀一条狗!
还有一层担忧则是接应宋军入城以后他们会不会翻脸不认人,举起刀来清算自己,毕竟自己做的龌龊事自己知道,哪怕把全部脏水都往蒲寿庚一人身上泼,也只恐没法洗清这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罪。
但这两重忧惧与宋军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相比又不算什么了,成天的炮火乱飞,打的墙倒屋坏,几乎没有一处是安全的。他亲眼见过被炮弹打死的人,那肢体残缺、血肉模糊的惨像令人噩梦连连。
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于可能的风险,田子真更害怕城下宋军的雷霆攻势,据说连大元的兵马都被杀了好几万,泉州已经没有援兵了。这样下去城破只是迟早之事,到那时自己又往哪里逃呢,不如早自为计。必然的死与可能的死相比,田子真当然选择一线生机。
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锣响,东城大乱,州衙的三五百标营与上千杂役按照密令一同发难,突然间向身边的“战友”们举起武器,城门楼也适时的燃起大火,片刻之后吊桥被放下,两层厚重的大门也被咯吱咯吱打开。
“想活命的趴下,挡路者死!”
城门一开,外头的攻击部队立刻强势涌入,当先是数百火器兵,连喊三声,命令守军趴下投降,喊完还有站着的,休管敌我,就是一阵排铳轰过去。
数百铳兵十几人一排,分成几十批次,往复施放、连绵不绝,在狭窄街巷和城头几乎无人能挡。又有几十门蟾式炮,装满散弹,往地上一立,对着敌军密集之处一炮下去,数十步内尽皆糜烂,堪称扫街利器。
张镝原先还担心田子真的投诚是否有诈,但一路顺利推进,直插城中,并无陷阱,破城已成定局。
泉州城破!
“施教头,请你将兵护送夫人出城,如或难出,便找个地方躲藏,万一万一被宋贼寻获,不可受辱,你亲自”
蒲寿庚确实是情真意切,火烧眉毛了还没忘交代爱妾的去处,施荣是爱妾的亲兄,想必可以护送周全。
“黄管军,老夫平日待你如何?”
“主人待我恩重如山,黄强愿以死相报!”
“黄管军的本事老夫晓得的,平素我最信重于你。今事已急,就将我阖家子孙托付与你,万望你记得往日情分,好生送他们出城。老夫若能脱祸,自会与你们会合,如若不幸,你便护送他们往梅州去,投奔吾兄”蒲寿庚的第二项安排是关于几个儿孙,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决定让最忠勇的黄强带兵护送,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亲兵拼死突围。爱妾、子嗣和自己分成三路,不会引人注目,更是鸡蛋不放到同一个篮子里的保险做法,作为商人毕竟有分散投资的意识,想必总有一两路能趁乱突出重围吧。
“下官知泉州事田子真,诚惶诚恐,再拜张大将军!”
东城肃清,张镝领玄甲兵入城,田子真已经服服帖帖的跪在门洞口等候,明知对方官职并不比自己高,却缩着脖子一口一个下官,简直恭顺无比。
“田知州是识时务的,还请带路捉拿蒲氏余孽,张某愿向朝廷上书,宽贷前罪,继续为大宋效力!”
“谢大将军,下官定效犬马,将功折罪!”
田子真得了张镝宽宥之语,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恢复了神采,甚为积极的要领着州衙标营带头前去捉拿老贼蒲寿庚。
这时街巷之间的清剿还在继续,火器用于巷战真的是所向无敌,全军一千八百余铳兵,上百蟾式炮分成若干“扫街”的队伍,逐一搜剿各个坊巷。但凡有持械乱跑的一律击毙,老实放下武器跪在街边可以免死,“扫街队”后面的步兵们都带着绳索,就负责将俘虏们拴成长长的一串串往外头拉。
上万蒲家私兵们大部分已经放下武器投降,那些被征用守城的平民们更不用说,早就已经逃回家中关起门来。
剩下还在逃的,除了蒲寿庚,就只有蒲家的少数死忠了。
蒲寿庚带着仅存的百余骑兵从西门逃到北门,一路都找不到出城的机会。剩下的东门是最先破的,宋军已经源源不断进来,已然没法走,南门倒是空虚些,但那边的火炮太过可怕,而且距离也太远了,恐怕无法穿过宋军的封锁。或许只有弃了马匹,先在城中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
“看呐!前边就是蒲寿庚,快抓!”
正当蒲寿庚犹豫不决,忽然听得一阵呼喊,一大群人急哄哄的追杀来了,却是曾经的老搭档,如今的老冤家田子真带着标营人马带路找了过来。
原本知州是没有统兵的权力的,因为大宋朝廷快完蛋了,不得不放权给下面的地方官自招兵勇补充国家军力,田子真便依靠泉州充裕的财赋养了三五百个士兵组成个标营。州衙的标营都是从厢兵拣拔而来,算不上太精锐,过去一直要在强大的蒲家私兵面前仰人鼻息、夹着尾巴过日子。
现在,蒲家已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标营终于能扬眉吐气一把了。但高兴的不要太早,蒲家兵的威名并不是吹出来的,蒲寿庚身边的亲兵更是精锐,何况人家还骑着马。
“踏过去!”蒲寿庚怒不可遏,驱使亲骑冲击对面的标营步卒。一片鬼哭狼嚎,标营兵马被远少于自己的百余骑兵冲出一条血路,眼看就要落荒而逃。
“想活命的趴下,挡路者死!”
随着威严的“扫街”喝令之声,约摸两三百铳兵出现在眼前,身后还紧跟着数百名步卒。
“砰砰砰砰”大肆杀出血路的蒲家亲骑如秋风后的落叶,纷纷落地。
射人先射马,蒲寿庚乘坐的一匹高大的北地马被一铳射中颈部,鲜血如注,飙了满身。蒲寿庚本身也被马颈中翻滚出来的铳丸擦伤,又被死马压住动弹不得,随即就被拖出绑缚。
“军爷,这厮就是蒲寿庚,就是老贼蒲寿庚!”田子真兴奋莫名的向带队的军士指认,仿佛自己立了大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