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谈判间歇的顾骜,挽着衣着清凉而不失典雅的女友,去南加大葛兰中心体育馆、看邓丽筠演唱会。
从租车下来、准备进场时,再次遭遇了不大不小的例行恶心事儿。
“小心点儿,那人我好像在尔湾的库卡机器人研发中心见过,记不太清了,估计又是例行监视吧,真没创意。”
顾骜撇撇嘴,朝左侧远处一个家伙示意。也怪他在外交学院受训三年,对认人脸特别敏感吧。若是换个不能清晰记住几千张脸的人,说不定就疏忽过去了。
不过既然看见了,他自然要出言提醒萧穗。
“这种行动真的值得么?去年不是查过你一次了,也没发现任何问题啊。”萧穗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扫兴。
顾骜假装纨绔地点起一根雪茄,假装说情话耳语:
“明处能看得见的,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危险。巴桶也不是万能的,每天有那么多略微有嫌疑、或者说敏感的存在,他们只是鸟枪法撒网,普遍盯防一下。
并不是真的有确凿怀疑。更多时候,也是希望心理施压,让心虚的人自己暴露出破绽,否则,他们不可能这么缺人手,始终用同一个人跟的。”
就像讯问室里警察那些套路,绝大多数时候是没用的,但也得说,不是么。
“不理他们,我们好好听演唱会。他们要盯就盯吧,正好证明我们的清白。”萧穗一脸傲娇,赌气地说。
顾骜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很快也做到了不受影响。
一个顶级的演员,就该演啥像啥。他的人设是滥情的花花大少、为了玩娱乐圈的女人而各种钻营生意。那就要入戏一点,该享受生活时好好享受。
入场后,顾骜一行人照例是200多美元一张的头排票。而且这次不光他自己买了头排,连马风也自掏腰包补差价买了头排。至于陆光复,则是顾骜请客的。
李联杰和李开富只能坐后面了。
南加大的葛兰中心体育馆,可比纽约林肯中心的大都会歌剧院大多了,因为是室内篮球馆,选的这个场地坐八千人都没问题。
但卖出去的票子数量,似乎还不如纽约那场,因此显得很是空落落的——洛杉矶这座城市,主要产业就是传媒娱乐业。
而亚裔尤其是华裔,在美国传媒业的介入,是从70年代李小龙开始的,因为起步晚,如今洛杉矶的华人并不多。
所以相比纽约,这里的亚洲歌手演唱会,更加缺少观众的群众基础。而洛杉矶的歌手又特别多,每天都有好多演唱会,更加分薄了客流。
如果不是邓丽筠如今恰好就在南加大念书,不用舟车劳顿、开演唱会成本低,她或许都不会开吧。毕竟去年2月份,曰本假护照事件发生后,她在曰本的人气跌落不少,如今正在事业的最低谷期,没人捧是很正常的。
很快,一曲《甜蜜蜜》拉开了演唱会的序幕。
其他人都听得很认真。
不过顾骜却不太喜欢这首歌,觉得确实有点“靡靡之音”(不吹不黑),所以恍惚有点走神。
“你怎么大家鼓掌的时候跟木头一样。”两曲唱罢,萧穗看顾骜始终毫无反应,轻轻推了推他,“别想心事了,生意什么时候不好琢磨。”
顾骜心中一动,却是刚好偶有所得。他用说情话的低声耳语,分析道:
“我一直在想,有人跟我们这个不利因素,有没有可能逆转一下。你说,要是我们塑造一个‘黑心资本家’害怕技术和产业转移,而派出商业间谍监视谈判对手、在限制技术出境方面锱铢必较。
这种消息传到那些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利益阶层,会引起怎么样的反应?美国的工会,可是很强大的。”
“什么鬼!前言不着后语的,这关公会什么事儿了?”萧穗也不得不压低音量,勉为其难地跟上节奏,还要不时左顾右盼,确认没人偷听。
顾骜阴恻恻地分析:“比如,好莱坞的摄影师工会,他们只会希望器材厂商提供更加精密、易用的设备。但绝对不会希望出现完全自动的摄影机器人的,那样他们现有的手艺肯定会不值钱、甚至会有一波失业。
考虑到导演也有很多是摄影师出身的,所以这个利益甚至可以捆绑导演工会。原先如果资本家没什么别的把柄,他们还不好发作。但要是让他们注意到、摄影机器人的研发其实是有‘从业者人生安全隐患’的,那么这伙外行人还不突然GET到高-潮的G-Point?”
“可是美国人不是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么?”萧穗被绕得有些晕。
顾骜邪性地一笑:“不,这不一样——你别把‘美国’看成一个整体,最近三年,真正注意自动化安全隐患的,只是产业工人相关的工会,77年库卡机器人第一起伤亡事件,也是产业工人的。
摄影机器人当时根本连概念都没提出,所以根本没机会被人单独专门拿来拉仇恨。而高高在上的好莱坞媒体人,是不会看到泥淖中的产业工人的,也不关心。所以,我们现在要单独点明——机器人技术威胁的不是别人,不是广义的‘美国人’,而就是你们这群高大上的摄影师本身!你们要自己为自己出头,别指望躲在后面让别人冲!”
萧穗终于有所明悟,然后往细节里思索了一会儿,提出一个操作层面的困难:
“但如果真到了那种局面,我们也是他们眼中的‘邪恶资本家’啊,是代表资方的。他们不会觉得我们是狗咬狗么?怎么还会帮我们呢?”
顾骜:“我们不一定要以资本家的身份出现么——首先,我们现在不是在被监视么。对方究竟为了什么而监视我们,第三方是不知道的。我过几天约个好莱坞的新人导演,就说要拍一部赛博朋克风、揭露工业机器人技术长此以往发展下去、会毁灭人类的电影。
然后,我们就可以捕风捉影,把我们被监视、刺探的种种迹象反记录下来,到时候往摄影师工会的负责人面前一放——但是别留给他们,只许当面看、当面鉴定、判断。然后说,因为我们这个题材是为广大摄影师的利益奔走、会得罪自动化产业的大资本家,我们被破害了,他们要封杀阻挠我们的出板自由……”
世上最可怕的谎言,就是九真一假掺杂着说,会给旁观者的鉴别提升极大的难度。
萧穗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振奋:“回去之后,是不是又要你口述中心思想、所要表达的情感,然后让我帮你写剧本了……”
“老婆就是了解我。”顾骜想到得意处,就在座位上公然法式吻了女友。
他俩亲热温存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满场鼓噪哗然的声音响了一截。
顾骜微微一惊,左右扫视,看到了台上的大屏幕,连忙尴尬地坐正。
原来,是邓丽筠又唱到了“我没忘记你忘记我”那首歌,然后走下舞台来跟前排观众握手交流。
而对方刚刚走到距离顾骜和萧穗左边两个座位的地方、在跟陆光复握手呢。跟拍的摄像镜头自然也会转过来,然后在大屏幕的一角,就出现了顾骜和萧穗公然湿-吻的镜头,导致了人们稍稍起哄。
连主唱的邓丽筠都被这波噪音闹得稍稍分神,但为了避免更尴尬,她依然只能防止厚此薄彼、把剩下几个头排的客人再握一遍。
“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看今天你怎么说……”
“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唱到这两句唱词时,邓丽筠表情公事公办地走到顾骜面前。
顾骜和萧穗都礼貌地站起身来,然后顾骜一首搂着女朋友,一手跟邓丽筠握手,还半开玩笑地把头凑近话筒:“哪有一年多,忘了十天前林肯中心了么。”
这一句猝不及防的调戏,让邓丽筠都措手不及,她声音颤了几下,颇有台风地中断了几秒钟演唱,落落大方地致谢:“感谢这位朋友从纽约追到洛杉矶再次捧场,谢谢大家。”
一边感谢,她也不忘同样跟萧穗好好握手,暗示这位贵宾是大大方方带了女友来看演唱会的,并不是偷鸡摸狗之辈。
然后,她才赶紧平复了一下气息,继续追着伴奏往下唱:“把我滴爱情还给我……”
“你又作死了!”萧穗坐下后,好气又好笑地拧了一把顾骜腰上的软肉。
顾骜理直气壮地骚包:“没办法,都是为了祖国嘛。我在各种场合表现得越像风流花少,美国人才越相信我买最高端的影视音乐设备、技术,不是为了某些别有用心的原因,而是为了炫技、酷炫、钓女人。”
他一边说着,眼睛余光扫见邓丽筠已经走到头排最后几个位置。然后,一个30岁光景的帅气型男站了起来,不然与她握手,甚至还当众献花。
“诶?这不是程龙么?他什么时候来好莱坞出道了?”
顾骜前世对娱乐圈那点破历史并不了解,所以他不知道程龙正是今年年初港片《师弟出马》热映后,萌生了进军好莱坞的计划。并且来洛杉矶学习、试拍了他人生第一部英语片《杀手壕》。
而《杀手壕》即将在半个月后的8月18日公映了,如今的程龙,是在好莱坞做映前的宣传发行站台呢。
所以,并不是什么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