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为什么要刺杀太子?!”片刻后,听完甲十一解释的裴幼蕊,眼中浮现起明显的怀疑,“论起来他与太子殿下可是同门师兄弟——我不相信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甲十一笑着说道:“姐姐,我真没骗您!其实连我们都很惊讶,苏家竟在顾相身边安插了这么紧要的棋子,说起来也是贺楼独寒命不好,若非苏家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扶持肃王登基,他这个级别的暗子,重要程度只怕比扶风堂嫡出子女也差不到哪儿去了!断不可能在现在这个时候就牺牲他的。”
“但如今何文琼把持禁军,肃王殿下根本进不了帝都,陛下去位已成定局,新君人选拖不了太久就要确定,苏家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苏家这会显然也是下了狠心了——虽然说贺楼独寒当年能够压下苏稚咏这个扶风堂二公子成为状元,是沾了顾韶的光,但老实讲,他本身的才学,与苏稚咏也算是各有千秋了!如此人才,即使阀阅底蕴深厚,也属于极为珍稀的。如今为了给肃王铺路不得不舍弃,连我听了都替扶风堂心疼!”
裴幼蕊怔忪片刻,却依然摇头:“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污蔑我夫君!他明明就是顾相的嫡亲外孙,血脉相系,岂是苏家收买得了的?你有什么目的尽管说来,如今我在你们手里,能做到的自不会与你讨价还价,做不到的你也别纠缠,尽管下手就是——若还念我当年待你的好,届时给我一个痛快!”
“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在帝都闹得沸沸扬扬了,我又何必骗姐姐呢?”甲十一露出委屈之色,“正如姐姐所言,现在姐姐已经被接到我这儿了,我的真正身份您也晓得,我又何必还要栽赃贺楼独寒?”
他说的话也有道理,但裴幼蕊还是不肯相信:“我夫君有什么理由为了苏家背叛顾相?!”
“贺楼独寒的身世,外人不知,姐姐作为结发之妻肯定是有所知晓的。”甲十一笑道,“他不是在顾家出生的,而是随着生母寄居在外,后来展露出天赋之后,才由其母推荐给顾韶,从此获得了顾韶的关注与教诲——也就是说,在他跟随顾韶进学之前,他们母子一直都是相依为命,没有亲族的扶持。”
“这中间有太多机会可以让苏家做手脚了!”
“但夫君是在江南长大的!”裴幼蕊立刻反驳,“当初顾相要从洪州送走婆婆时,做什么选择江南?就是因为顾相的至交好友宋纪南乃江南宋氏家主,在江南的势力根深蒂固,可以很好的照拂他们母子!”
“夫君跟我说过,若非纪南公在他尚未进学时就去世了,原本婆婆是打算让他拜在纪南公门下的!”
“苏家再厉害,根基终究远在青州,又如何能在江南做手脚?!”
甲十一笑着说道:“姐姐也说了,贺楼独寒没到顾韶门下前,纪南公就去世了。其子宋缘接掌江南堂,这位主儿的心思,可是从头到死,都在他那个发妻韦王妃身上,对亲生女儿都没什么怜惜呢,何况是没照过面的世姐?还是远在江南的世姐?”
裴幼蕊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么说,你这次掳我过来,是因为燃藜堂想对付扶风堂?”
“姐姐且放宽了心的在这儿住下吧!”甲十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微笑着说道,“这回谁都猜得出来贺楼独寒是苏家人——只可惜帝后没有证据,暂时奈何不了苏家,但姐姐作为贺楼独寒之妻,又怀着他的孩子,是肯定要被牵累的!帝后现在已经下旨,全力以赴的搜捕您了!您现在住在这儿,却比被苏家接走来得安全。”
说到这里拍了拍手,两名仆妇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甲十一敛了笑色,不复对裴幼蕊说话时的和颜悦色,淡声吩咐,“好生伺候裴姐姐,但有闪失,唯你二人是问,明白了么?!”
甲十一虽然对裴幼蕊说得不尽不实,但有一点他倒是说了真话:帝后现在为了给太子报仇,几近疯狂,仗着禁军之利,将帝都及左近,包括冀侯府在内,所有他们知道的苏家产业,统统翻了个底朝天!
倘若裴幼蕊真是被苏少歌遣人接走的话,很难不露行踪!
但没人想到,接走她的是刘家燃藜堂的暗卫——所以连续三天三夜的搜查后,卫皇后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连苏家现在也不知道裴幼蕊的下落!
“贺楼独寒呢?”卫皇后捏了捏眉心,她这三天根本就没合过眼,一面调遣人手追查裴幼蕊,一面守着太子以防被人趁虚而入,加把劲送太子下黄泉,一面还要盯好了朝堂,防止苏家落井下石——实际上苏家也确实这么做了,裘漱霞在太子遇刺次日的朝会上,就公然提出:“太子如今生死不明,焉能践祚?”
虽然最后被卫家这边联手压制了下去,但这三日的朝会,围绕此事也争得极为激烈:哪怕是卫溪这个太子的嫡亲外祖父,都在昨天过来探望时,暗示卫皇后,倘若太子在今日还不能出现明显好转的话,那么应该着手准备扶持蜀王了!
至于说蜀王跟肃王关系非常好,倒是跟太子掐过一场——这个问题没什么好担心的,一个尚未束发、也没有强势外家,心性还很少年的皇子,卫家若拿不住他那也白混了这么多年了!
总之无论是对于卫家,还是对于皇后个人来说,帝位绝对不能落到肃王手里去!
“他还是不肯招供。”馨纤递上参茶,小心翼翼的说道,“行刑的人说,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他活不过今晚……”
“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皇后接过参茶,却没喝,沉声吩咐,“叫太医去看看,为他诊治——怎么也得把命吊住!”
馨纤应了一声,又安慰道:“奴婢看太子殿下的呼吸比半日前好了很多,想来殿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卫皇后闻言,眼中流露出悲色,有些哽咽道:“但望如此吧!总归是本宫这个当娘的没有保护好他!”
主仆两个沉默了一会,皇后强打精神,再问,“今儿个朝会情况怎么样?”
“有人提出来立庶人陆鹤浩或者是蜀王,但争论了一回并没有得出结果。”馨纤顿了顿才道,“还有人提出来要追究顾相之责,不过同样引起了争论——因为顾相现在已经在诏狱里了,卫尚书又负责此事,所以争了一场之后,也暂时不了了之。”
顾韶进宫请罪时,卫皇后已经冷静了一些了,所以非但没有出语叱骂,反而按捺住怒火,安慰了他几句。
如此在和平的情况下进行了商议,顾韶决定全力配合皇后——他是自己走进诏狱里去的,在目前这个局势下,他不能不去。
但实际上卫皇后巴不得他不要去,他要是在朝堂上,冲着他对太子此刻的愧疚之心,想也知道,必然是卯足了劲儿帮太子。
可顾韶这么一下狱,原本支持太子的人,只能以卫溪打头。
卫溪蛰伏太久,在朝堂上的声望自不能与顾韶相比。
甚至在气势上,如果不是他上次朝堂斗殴中打赢了裘漱霞,比裘漱霞都不如。
再加上太子重伤,生死难料——这让大家很担心他是否可以活着登基,眼下太子这边的局势之危急可想而知!
“先就这样吧!”卫皇后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对了,锦绣堂那边,可也有留意?没准苏家会托他们安置裴幼蕊?”
馨纤忙道:“不但锦绣堂,因为江南堂残部前两日投靠了宋奶奶,奴婢也使人去查了,但……都没有景敏县主的踪迹!”
皇后闻言怔了怔,忽然道:“说到这个,燃藜堂与明沛堂,亦因端木老夫人之故,与燕侯府关系密切——你说,会不会是这两家弄走了人?”
“奴婢马上去查!”馨纤正要这么说,皇后却吐了口气,怅然说道:“其实裴幼蕊抓得到抓不到都不是太大的事情,那贺楼独寒潜伏在顾相身边已有二十年之久,朝夕相处之下,连顾相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骗过枕边人又有何难?裴幼蕊的性情,本宫也略有所知,本也不是特别有心计的人……想从她身上打开缺口,追究苏家之责,估计希望也是渺茫!”
至于说裴幼蕊正怀着贺楼独寒的孩子——凤州卫出身的皇后很清楚,似贺楼独寒这样重要的暗子,扶风堂对他大力栽培的同时,辖制的手段必然也是层出不穷!
毕竟如果不是眼下苏家走投无路才动用他的话,按照正常发展,他将来是有望封侯拜相的。
到那时候论表面上的权势,说不定苏家都不如他,那么他凭什么还要再听苏家的话呢?
所以,苏家在栽培他的同时,也必定会给他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确保他哪怕是位极人臣了也无法背叛苏家——因此想凭裴幼蕊及其腹中子嗣要挟贺楼独寒倒戈,其实也是希望渺茫。
卫皇后之所以还要吩咐人找裴幼蕊,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馨纤看着皇后黯然的模样心里难受,忍不住小声道:“横竖苏家包括冀侯府在内,这两日都被咱们搜查了好几回了!要不,索性把苏少歌那几个人……”
“不行!”卫皇后闻言一皱眉,却是断然摇头,“苏家的根基在青州,仅仅只杀了苏少歌等人,固然可以为璀儿出气,却必然会给肃王不来帝都的理由——到时候苏家在青州的那些子弟与幕僚赶到肃王身畔辅佐,再加上冀国公早年在军中的积累……你以为只凭区区禁军,挡得住散布大睿各地的诸军联手吗?!”
这就是根基深厚的优势所在,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想跟他们玉石同焚,也往往因为他们过于庞大,难以同归于尽。
“现在但望璀儿可以好起来。”卫皇后低声道,“不然就扶持蜀王登基——想铲除整个苏家,不借助皇权,那是不可能的!!!”
“娘娘不要担心!即使太子殿下这会乏着,可禁军依然把守内外,肃王他想活着进这帝都也是痴心妄想!”馨纤安慰,“到时候且看苏家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个覆灭法罢!”
卫皇后闻言却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下暗忖:“也不知道爹跟何文琼谈得怎么样?但望此人不要因太子重伤动摇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