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偌大帝都,要说当真无人能阻那至今还寂寂无名的余青翰也未必——问题是,眼下帝都能否守住,关系到整个青州苏氏往后的前程!
所以守城人选首要的是让苏家信任,否则再有才华,苏家也不可能把这个重任交给他!
而燕侯府因为支持肃王的缘故,即使现在跟苏家之间已有隔阂,但在扶持肃王登基这个大问题上是一致的——所以苏少歌在自己手头无人后,立刻考虑到燕侯府的吕轻鸿。
至于说城中其他将帅之才,苏少歌可以听从他们的建议,但绝对不会把禁军直接交给他们指挥!
现在苏伯凤说,如果吕轻鸿也撑不住余青翰的攻城,他们只能弃都突围,却是实话:综合能力与可信程度这两个要求,吕轻鸿已经是他们唯一的人选了。
而这时候,吕轻鸿正在看余青翰的记载——这份记载当然是苏家提供的,苏少歌显然早就准备好了,简虚白还没派人去冀侯府索取,他已经命人送上门。
“怎么样?”吕轻鸿看完之后,闭目思索良久,才睁眼,简虚白立刻关切的问。
“不好说。”吕轻鸿难得露出凝重之色,说道,“毕竟这余青翰并没有参与过讨伐乌桓,迄今为止,让苏家忌惮他的缘故,是因为在军中推演时,他展现出来的才华,次次压倒了其实表现已经不错的杨珏。”
“但问题在于,杨珏的为将资质,其实不是特别好——也就是做个偏将的水平!”
“所以通过杨珏的观察,是很难判断余青翰的才干的。”
“而之前苏家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与此人对垒,是以只注意到他颇有才干,却没有进一步的试探、确认他的真实能力。”
“最重要的是,此人迄今的表现都只在演练之中,没有参与过正式的战争。”
“所以不但判断不了他的实力,连他的行事风格、遇事应对,也无从得知!”
吕轻鸿说到这里顿了顿,“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此人纵然才华横溢,但首次独挑大梁,未免手忙脚乱,出什么岔子——虽然说,这种可能性不会很高!”
简虚白赞成的点了点头,若非苏少歌亲自登门,燕侯府到现在也不会注意到此人,毕竟余青翰之前的经历也没什么很耀眼的地方。
然而苏少歌跟苏伯凤即使没有传到苏家人在军事上的天赋,作为将门之后,还是备受重视的嫡系子孙,他们在判断一名将领的水准高低上,却绝对有足够的眼力。
这就好像皇室子弟,纵然对珍玩没什么兴趣,自幼耳濡目染,也不可能真的像寻常人家那样一无所知。
这余青翰以前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眼下苏少歌却对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忌惮,可见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
“其实即使他眼下因为骤然担任主帅,出了什么岔子,咱们也是无可奈何。”简虚白思索了一会之后,缓缓道,“毕竟咱们不能轻易弃都而走,余青翰攻打帝都不利,大可以退下去暂且休整,总结经验与教训!但咱们人手有限,却不可能出城追击!”
吕轻鸿沉吟道:“好在咱们现在也不是说一定要打赢他们才成,还是以守城为主。所以如果他真的不适应真正的战场,退下去休整的话,咱们也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了。”
顿了顿,露出一抹笑意,“何况某家也没到不堪一击的年岁!”
“有吕叔在,我倒不信那余青翰再有天赋,还能助卫家翻了盘?”简虚白也笑,拱手,“燕侯府的前途,全赖吕叔了!”
吕轻鸿与他对望一眼,含笑起身:“某家这就去找苏稚咏,侯爷只管看好府中就是!”
……吕轻鸿离开后约莫一个多时辰,宋宜笑才知道苏少歌来访、吕轻鸿接手守城这两件事情。
这是因为她昨晚被苏少歌突如其来的拜访打扰了睡眠,今早简虚白回来后,夫妇两个匆忙交流了下讯息,她又继续补一觉了——到底有孕在身。
梳洗之后,宋宜笑草草用了顿饭,才能坐下来听丈夫把这几个时辰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听完之后,宋宜笑不禁揉了揉眉心,说道:“苏家也真是太不小心!卫家那么多人,以卫溪最是紧要,怎么偏偏叫他逃了出去?”
“也是卫溪过于果断。”简虚白说道,“据说他是才察觉到不对,衣衫都没换,直接命府中暗卫护着他一个人出逃的——苏家仓促发动宫变,又是晚上,跑远点就看不到人了,方叫他逃出城外。”
事已至此,再怎么责怪苏家不争气也没用了。
宋宜笑也不过那么一说,主要是担心一旦帝都守不住,自己有孕在身行动不便,三个孩子都在稚龄也需要人照顾。即使简虚白不是那种肯抛妻弃子独自偷生的人,可兵荒马乱的,这么一家子想完完整整的逃出生天……想想都觉得没信心。
到时候不过拖着丈夫一块悲剧罢了!
“长辈们那儿可要去打个招呼?”宋宜笑皱了会眉,孩子们还小,这种大事没必要跟他们说,但长辈们,尤其是端木老夫人那儿,按说帝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燕侯府怎么也要派个人过去关心一番的。
毕竟端木老夫人说是有两个孙儿伺候左右,实际上陆鹤爱跟陆鹤羽因为受祖父牵累,又久在嫡祖母的积威之下,跟两个跑腿也差不多。
发生了帝都被围这种大事,他们别说宽慰端木老夫人了,估计还得指望端木老夫人给他们拿个主意!
这种情况下做外孙的燕侯府哪能不闻不问?
当然宋宜笑此刻提到端木老夫人,也不全是想着尽孝心,也是觉得这位外祖母似乎底牌颇多,眼下局势这么危急,说不定她还有什么牌呢?
“我待会就要进宫,皇外祖母那边我会去打个招呼的;二伯母那边,我今早才离开,等会忙完了顺便过去说一声。但外祖母那儿,我暂时恐怕抽不出空了。”简虚白闻言思索片刻,说道,“你身体可好好?若是可以的话,你代咱们府走一趟,问问外祖母是否愿意现在搬过来与咱们一块住几日。”
他看了眼外间,压低了嗓子,“万一帝都当真有个好歹,吕叔是肯定会护着咱们突围出城的。到时候若外祖母在府里,动身也方便,不必专门再去那边接他们。”
虽然简虚白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生身之母,到底是晋国大长公主,还是此刻的母亲仪水郡主,但端木老夫人纵然不是他的亲外祖母,亦是他亲爹简离邈的嫡亲姨母,是养大了简离邈的人。
简虚白突围时没打算抛下妻女,也没打算不管她。
从这个角度考虑,自然是现在就把端木老夫人接来府中比较好。
至于他的另一位外祖母——他喊“皇外祖母”的太皇太后,简虚白反而不是太担心。
这不是他不关心太皇太后,而是因为太皇太后身份太高,如果要突围,苏家不可能不管她。
就算他们真的不管,以太皇太后的身份,留在皇宫里等着卫溪带兵入城,卫溪也不可能动她!
因为就好像苏家现在不敢大肆杀戮一样,如果卫溪带兵入城之后,太皇太后出了事儿,哪怕不是卫溪做的,肯定会被记在卫家以及蜀王的账上——到时候苏家号召全天下一块铲除了卫家这个乱臣贼子那就更有理由了。
反而是一度算计了太皇太后的端木老夫人,声名不显,乱军之中,可未必能受到什么好对待。
至于说晋国大长公主,也是跟太皇太后差不多的情况——这位大长公主除了替肃王夫妇求过情,希望端化帝给自己女儿女婿条活路外,没有掺合过大位之争,跟卫家,跟蜀王,跟端化帝卫皇后,都没有直接的恩怨。
论辈份又是帝姑,在大局落定之前,她跟清江郡主、寿春伯夫妇这些人留在帝都也没什么危险。
是以现在需要燕侯府操心的,惟独一位端木老夫人。
“我没什么事,待会送你出了门,我就去外祖母那边瞧瞧!”宋宜笑颔首道,“城里现在怎么样?”
“苏家今早没让开坊门,不过方才却不住底下人心惶惶,到底还是开了大部分的门坊。”简虚白沉吟道,“虽然外祖母那儿离咱们府不远,但如今非常时期,你出门的时候还是多带点人手的好。”
夫妇两个商议了一回,看看时已进午,匆匆用了点午饭,安抚了几句还不知事的孩子们,这才分头行事。
因为端木老夫人之前一直不肯搬到燕侯府,虽然眼下局势危急,劝说这位老人移动的理由也非常的充足,但宋宜笑在送走丈夫后,还是有点不放心。
她犹豫了会,最终决定自己不出面,而是喊了铃铛到跟前:“你代我去一趟外祖母那边,就说我昨儿个晚上被打扰了,这会有点心神不宁的,偏孩子们年纪小又离不得人。如今局势紧急,夫君脱不开身,大姐跟二哥二嫂那边都得顾着二伯母——我思来想去,只能求外祖母疼一疼我们,搬过来帮我主持这后院大局了!”
这番话就差直接跟端木老夫人说:你外孙媳妇我现在是孕妇,你曾外孙女现在年纪小,这种风风雨雨的时候,你要是再让我操心,可就直接影响到你两个曾孙辈晚辈了!
“这孩子,说得好像我眼里只有她的孩子似的!”半晌后的别院里,端木老夫人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禁有点哭笑不得,思索片刻,到底应了下来。
虽然燕侯府里给端木老夫人住的院子是早就备好了的,也一直日日打扫。但端木老夫人到底是望族出身,即使落魄,总也有些惯用之物需要收拾。
所以她虽然答应了搬去燕侯府,却不可能立刻动身,还得命人归拢几个箱笼之类。
铃铛因此先回了燕侯府报信,宋宜笑闻言暗松口气,忙亲自领了人去检视给这位外祖母预备的院子是否有什么缺漏,又教几个孩子待会记得喊人问安,跟着想起来,还得打发几个人去帮忙,免得端木老夫人收拾东西太慢。
她这儿忙忙碌碌的时候,皇宫内,铭仁宫,清熙殿,显得苍老了许多的太皇太后,刚刚清了场,正拉着简虚白的手,轻声道:“阿虚,你想做皇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