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想什么呢?”扶柔伺候她喝完药后,见她怔愣了许久,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宋轻歌抬起眼眸,双眸中现出一丝亮光,“扶柔,你寻个机会到竹云苑外去帮我给表哥带个信,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扶柔皱了皱眉头,“可是小姐,这竹云苑您和奴婢都出不去,奴婢又如何能出去给侯爷带口信?”
“总有他们松懈的时候,到时候你便悄悄溜出去。”宋轻歌眨了眨眸子,满脸坚定地说道。
“嗯,奴婢听小姐的。”脸色稍稍犹豫了下,扶柔答应她的请求。
江晚吟流了腹中的胎儿后,精神就一直不太好,就连平日里段忘尘叫她到园子中去走走,她也不愿去,只肯在屋里待着。
段忘尘没有法子,她的情绪又不太稳定,他只能在屋里陪着她。他只知晓王氏派人守着竹云苑,宋轻歌出不来。
想到她被关在里面,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可言明的眸色。
“夫君担心她?”
瞧出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正被他喂着喝药的江晚吟抬起头冷言冷语地问他一句。
“没有,你好好喝药。”他回过神来,矢口否认。
见他矢口否认,江晚吟便更不想喝了,她厉言,“她可是害死了你我的亲身骨肉!”
“我知道,所以祖母责罚她的时候我便是一句话都没有替她求情。”段忘尘舀起一勺汤药,递到她嘴边。
江晚吟冷哼一声,不愿再喝。
“你又要闹脾气?”段忘尘不悦地说道。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腹中的胎儿,都怪宋轻歌,不然他现在还在吟儿的肚子里待得好好的。”她转过头,亦是满脸的不悦。
“你不要老是发脾气,要好好喝药,这样身子才能好得更快一些。”他的语气一点点软了下去,想要好好安慰她。
江晚吟咬了咬唇,片刻后才肯喝药,喝完药后,她开口恳求他,“我想爹娘他们了,可否让他们到侯公府中来看望我?”
段忘尘将手中的药碗放下,“你在这府中自然有我照顾你。”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自然是知道你会照顾我,而且这段日子你也一直陪着我,可我已经许久没见到他们了,就连我们的孩子没了也没能告诉他们一声。”
她的话里,透满了委屈。
段忘尘叹了一口气,似是在犹豫,他与江鹤迟的关系,还是略微尴尬。此刻见面,只怕是又免不了一顿争吵。
“再过几日吧。”江晚吟的情绪本就不稳定,段忘尘不忍心与她再起争执,只好先答应她。
“多谢夫君。”
见他松了口,江晚吟挽过他的手,靠到他肩上,十分的亲昵。
段忘尘摸了摸她的头,唇角漾开一抹笑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宋轻歌,他这么多日没见了,也不知她在里面过得怎么样了。
在江晚吟面前他须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心底里,他终究是有些担忧她。
傍晚时,扶柔悄悄溜了出来,去到秋阑苑外面。她听府中的丫鬟说,侯爷最近都待在秋阑苑中陪着大夫人,鲜少出府。
她没有法子,只好到外面守着他。
好不容易看到他从里面出来,她急忙跑上去,“侯爷,我家小姐有事要跟您说。”
她也不知道是何事,可看宋轻歌那个样子,想来定是什么急事。
“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段忘尘急忙开口问她,脸上闪过一阵慌意。
“小姐她没事,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近来一直郁郁寡欢,她与奴婢说要奴婢寻个机会出来给侯爷您递个口信,要侯爷您去竹云苑中看她。”扶柔捏了捏袖口。
“她可有说是什么事?”
他这会儿还不好过去找宋轻歌,若是被王氏知道,只怕是又会好好责罚她一顿。
扶柔摇了摇头,“小姐她并未告诉奴婢。”
他想了想,开口回她,“那你回去告诉她,等改日我寻个时间便过去看她。”
“嗯!”
扶柔点了点头,匆匆忙离去。
见她从外面回来,宋轻歌急忙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样?可有见到表哥了?”
“见到了。小姐,您到底要同侯爷说什么事?”扶柔看着她,眸中透着不解。看她这个样子,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不必管,到时候就知道了。”她敛下眸光,不再说话。扶柔攥了攥手指头,只好不再说话。
轩辕靖知道江晚吟腹中的胎儿流掉是他去到竹云苑的那日时,一双桃花眼闪了闪,“想不到她做事还真是迅速。”
他记得那日,宋轻歌口口声声拒绝了他,可没想到她转头便害了江晚吟腹中的孩子。
“四皇子,老奴实在是搞不懂,江小姐如今已经嫁给了段忘尘,早已是他的正妻,您为何还要这般?”
齐元兆是想说,以他的身份,想要什样的女子没有,为何要偏偏盯着江晚吟不放。
轩辕靖沉吟片刻,尔后才开口说道:“一个人的执念有多可怕,你根本就不知道。”
江晚吟就是他心中的一个执念,得不到她他这个执念就永远都除不去。
“可若是她知道她和段忘尘的孩子是您指使宋轻歌去做的,只怕永远都不会原谅您。”
齐元兆敛下眉头,话里透着一丝担忧。
“无妨,她要怪便怪吧,总比她替段忘尘延续了香火要来的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轩辕靖便是什么都不怕了。
江晚吟要想生下她和段忘尘的孩子,是他万万不能忍的。
段忘尘答应江晚吟的事,终究是实现了。江鹤迟和杜氏一同步入侯公府里时,段忘尘和王氏皆站在院中候着他们。
江鹤迟和杜氏的脸色十分难看,当初江晚吟嫁过来时便本就是下嫁,之后段忘尘不仅纳了妾室,如今还让江晚吟流了产,叫他们二人怎能不生气。
“亲家公,亲家母,吟儿的身子还未恢复,正在秋阑苑中等着二位,老婆子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王氏自知是他们理亏,语气十分的软和。
“这可是老夫人你没把自己的孙子教好啊。”江鹤迟看着段忘尘冷哼一声,对王氏说的话里透着斥责。
“我已经好好教训过他了,如今还是先去看吟儿要紧。”王氏打着圆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意味来。
“若是日后你们不好好待吟儿,这份气我定是不会让她白白忍受!”江鹤迟重重地斥了一句,这才愤愤甩袖走在前面。
“还不快跟上来!”
王氏往前走了几步,见段忘尘还站在后面,转回头去骂了他一声。
段忘尘无奈,只好跟了上去。
江晚吟一见到江鹤迟和杜氏,便扑了上去,嘴里说着,“爹娘,你们总算来看女儿了。”
她心中有万般的委屈,要跟他们哭诉。
“吟儿乖,爹娘来看你了,你别哭。”她这一哭,杜氏也忍不住跟着落泪了。江鹤迟最不愿见的就是她们这般哭哭啼啼的场面,当即挥了挥手,“好了好了,都别哭了。”
王氏面露为难之色,与段忘尘在边上站了一会之后便开口跟他们说道:“那亲家公和亲家母好好跟吟儿叙叙旧,我和尘儿便先出去了。”
说完,她扯了扯段忘尘的衣角。
“祖母说的是,你们好好叙叙旧。”这下,他才开口说话。
“吟儿多谢祖母。”江晚吟靠在软垫上,朝她微微低头。
王氏笑了笑,便带着段忘尘出了屋子。
“你何必要对她这般客气,左不过是他们理亏与你,在这侯公府里你要硬气些。”杜氏抚了抚她的额头,叮嘱她一声。
江晚吟拿下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娘,吟儿这不过是客套话罢了,我又怎会把她当成亲祖母那般对待。”
王氏亦是一副趋炎附势的面孔,江晚吟对她不会有什么真情流露。
“这样便对了。”
江鹤迟坐到芸香拿过来的锦凳上,语气硬朗得很。自从她嫁给了段忘尘之后,便有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叫他恼怒得很。
“不过,这回她倒是狠狠责罚了宋轻歌一番。”想到这个,江晚吟才稍稍解气一些。
“责罚她算什么?她可是流掉了你腹中的胎儿。”杜氏脸上带着怒意,恨不得让宋轻歌赔上一条命。
“这一回你娘说的没错,她连你腹中的胎儿都敢害,日后恐还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来,你不该这么心软,当初就该让那王氏将她杖毙。”
江鹤迟的话中,每个字都在敲打宋轻歌。
“这回我叫你们来,就是想要让你们帮女儿对付她的。”每一次只要想到是宋轻歌害了她的孩子,她这心里就万般不好受。
“吟儿,你想怎么做?”
江鹤迟看着她,开口问道。
“既然她滑掉了我的孩子,我便让她永远都生不了孩子。”她狠狠咬牙,脸上满是恨意。
“可我听说她被王氏关在竹云苑里,我们根本就无法进去。”杜氏皱了皱眉头,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江晚吟握紧她的手,“我知道你们进不去,但总能替我从外面找药潜人悄悄送进来,只要不给段忘尘和王氏知道便可。”
毕竟,她是段忘尘在乎的人,若是被他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只怕她的下场会很惨。
“好,爹娘记下了。”
江鹤迟和杜氏握了握她的手,叫她放心,这件事他们自会去想法子,只要她把身子好好养好便可。
段忘尘本想趁着这个时候到竹云苑里去,可王氏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他没办法脱身,只好作罢。
“别想去竹云苑看那个小蹄子,若是吟儿的身子一直没恢复,她便要一直都待在里面。”
王氏瞧出他心里头那点小心思,威胁他一声。
段忘尘拧了拧眉头,便只好默不作声。王氏打心眼里认定毒害江晚吟的药是宋轻歌下的,他也没法子辩驳。
倒是落镜笙,一听说宋轻歌的事,他便潜进了侯公府。自从云舞两次行刺段忘尘都失败之后,他便知道他这府上埋伏了不少的暗卫,进去时需要十分的谨慎。
侍书将段忘尘今日会来竹云苑的消息告诉宋轻歌后,她便一直在苑中候着,可等了许久,都未等来段忘尘的身影,只等到一抹白衣蓝袖。
“萧哥哥...”
见到落镜笙,她下巴张了张,满脸的诧异。此刻见到他,让她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怎么,不相信我来看你了吗?”落镜笙朝她走过去,虽是开口调侃了她,可眸中满是柔意。
“不,不是。”她使劲摇头,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了。
落镜笙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她变得消瘦了许久,这身子薄得就跟一张纸似的。
“这竹云苑外到处都是侍卫守着,你待在这会不会有危险?”宋轻歌将他拉到屋中,关上房门。
“你放心,我进来的时候十分小心,不会有什么事。”落镜笙牵起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她。
宋轻歌被他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慢慢低下头,眸光来回流转。
“阿歌,你受苦了。”他的脸上,只有满脸的心疼。她被王氏责罚的事,御风俱跟他说了。
“这点苦不算什么,只是我没想到外祖母和表哥都不愿信我。”
她受的这些苦都不算什么,最让她伤心的是,段忘尘和王氏不信她说的话,一次都没有信过,每次一出事,他们都会怪到她身上。
“我信你,我会帮你还一个清白。”落镜笙握紧她的手,开口给她承诺。这件事,他已经叫御风在查了,而且御风告诉他,并不是轩辕靖做的。
既然不是宋轻歌做的,也不是指使她的轩辕靖做的,那么是谁做的他已经有所眉目。
能利用他们的人,便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萧哥哥,谢谢你。”宋轻歌的心底滑过一阵暖意,这世上除了他,也就没人会这么对她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他漾开眉眼,牵出一阵明媚的光,让她觉得周身都便暖了许多。原来,她觉得这竹云苑里的一切都是冷清的,连她也是冷清的,此刻便不觉得了。
宋轻歌躺到他怀里,过了片刻,她开口缓缓说道:“我已经想清楚了,要跟表哥提和离。”
说出这句话,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落镜笙怔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看着她,问她,“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在他看着外祖母让人掌嘴杖责我,却熟视无睹,不曾开口劝解过一句时,我便想好了。”
她鼻尖一酸,双眸又有些湿润了,那一日受的委屈翻江倒海俱翻腾出来。
“嗯,到时候我来接你。”他抚了抚她的后背,眼中透满柔意。
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心中十分高兴,可一想到她如今的处境,只怕段忘尘不会就这么答应和她和离,可他不想破坏她的期待,便先给了她这么个承诺。
“那我在侯公府外等着你。”
她笑着,拼命将眸中的泪水倒回去。此刻只要是能跟他在一起,其他的一切她便不在乎了。
落镜笙抱着她的手收紧了许多,恨不得现在就将她带走。他很后悔,当初为何要将她的手松开。
不然,此刻的她便不会在这里受苦。
“你还是早些回去,表哥他说他会过来,我怕他撞见你。”过了一会,宋轻歌抬起头,松开抱着他的手。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落镜笙心疼地看着他,心中很不是滋味。这般艰难的处境,让他不得不先将她留在这。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她朝他漾开唇角,眸中带着柔意。
临走前,落镜笙将一瓶药塞到她手里,“你如今被关在这里,这药必要时定能用得上,只内伤外伤都没有问题。”
“嗯!”
宋轻歌将药收下,亲眼看着他从竹云苑里离开。好在没有人察觉落镜笙的来回,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落镜笙一离开,扶柔便从外面进来,告诉她,“小姐,侯爷派人过来说,他今日来不了了。”
“来不来便算了。”她垂下眼眸,只咬着唇。和离的事,只怕又要拖些时日才能跟他说了。
江鹤迟和杜氏一走,段忘尘便又被王氏遣回来陪着江晚吟了。
“夫君,如今我们的孩子没了,你和轻歌妹妹是不是要赶紧生一个?”用晚膳时,江晚吟突然开口问他。
段忘尘拿着筷子的手滞了一下,尔后开口回她,“阿歌她还不愿,我便也不会强求她。”
江晚吟挑了挑眉,“她不愿?”这倒叫她觉得稀奇得很,下一刻她恍然想到了什么,“你还碰过她的身子?”
“你问来作甚?我不碰她身子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愿吗?”段忘尘放下手里的碗筷,这饭也吃不下去了。
“没想到夫君这般的宠爱她。”她自嘲了一声,她知道段忘尘宠宋轻歌,可没想到他连她的身子都舍不得碰。
“我不想强迫她做她不愿做的事。”也不知怎么了,他竟然跟她说起这样的话来。
“你待她与待我,真是天差地别。”这几个月以来,段忘尘强迫她做了多少她不愿做的事,这下她才知道自己与宋轻歌在他心目中的差距。
“你不必与她比,她从小就陪在我身边,我对她的情感本就与你不同。”此刻,他连想跟她说句话都难,心中的积郁也只有与江晚吟排解。
“成亲这么久以来,今晚我才算是听到你的一番真心话。”江晚吟倒下一杯清酒,倒头便喝下。
她还在养身子,本不应喝酒,可此刻不喝一杯酒让她觉得不舒服。
段忘尘见她举起茶杯,本想拦她,谁知她的手极快,已经一口喝下。
等她喝空,他才从她手里夺过酒杯,“你还在养身子。”他开口提醒她一声,这句话倒是像带着真情实意的。
“你还会在乎我是不是在养身子吗?”江晚吟一只手撑着微醺的面颊,一只手伸出去,想要将酒杯拿过来。
“至少祖母在乎。”他开口解释,将眸底的担忧隐去,怕她看见。
“可笑,真是可笑啊。你娶我是为了要利用我对付我爹,如今我因为你变成这样,你说你是为了祖母才日日都陪在我身边,从来都不是为了我过,不曾是为了我过。”她满心悲凉,不带一丝失落。
段忘尘握着手里的酒杯,没回她的话。
“如今,宋轻歌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找她去给你延续香火去吧。”她笑着,眼神里添了几分迷离之意。见他还坐着不动,她伸手指着他,“你去,你倒是去啊!”
“你别闹了。”
见她的情绪受了波动,段忘尘放下酒杯,轻声斥了她一句。
“砰砰砰!”
突然,她拉出桌上的桌布,桌上的饭菜俱摔到地上,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破碎声。
“我闹一闹怎么了?我心中受了委屈你还不许我闹一闹了吗?”江晚吟紧紧凝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些时日以来,你是日日都陪在我身边,可你不曾是心甘情愿的,是受祖母的逼迫,不曾是心甘情愿过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还带着一阵哭腔。
委屈,从她的哭腔中延续出来。
“你若是再这么闹,我只能先回去了。”段忘尘站起身子,冷言冷语威胁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
“我想,若是宋轻歌有一日也变成我这副模样,体会一次我这样的痛苦,你会不会心甘情愿地陪在她身边?”
说完,她大声笑了笑,仿若魔怔一般。
“阿歌,祖母已经责罚过她了,你莫要再怪她,也不能动她一根毫毛!”段忘尘拧了拧眉头,转身叮嘱芸香一声,“大夫人该喝药了,带她下去喝药。”
“是。”
芸香急忙走上去,扶着还在笑着的江晚吟。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怕什么?!”江晚吟没跟他计较,经过他身边时,朝他轻喝一声。
不用芸香扶着,她也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段忘尘坐回锦凳上,脸上神色复杂,心底涌上一阵又一阵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