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带惊喜的沈安怡挽着个年岁仿佛的女孩子挤出人群走过来,开心的问宁光:“咱们一起逛吧?”
不等宁光回答,她又转头跟挽着手的女孩子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宁光。”
“你好啊。”那女孩子朝宁光礼貌的笑了笑,她长的远不如沈安怡精致漂亮,但皮肤很白很嫩,一看就不会是农民家的女儿。穿着粉色格子衬衫,背着个粉色印有迪士尼公主头像的书包,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跟衬衫书包呼应的粉色旅游鞋,这身打扮在后世兴许算不上什么,在这时候却是许多乡下孩子梦寐以求的时髦了。
文文静静站在那儿的样子看起来很讨喜,可宁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打量自己的眼神里带着掩饰过的轻蔑与不屑。
这时候沈安怡已经在给宁光介绍这女孩子,“这是杨秋涵,我在黎小的同桌。”
“……你也好。”宁光抿着嘴,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她想象过有一天跟杨秋涵见面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多半还是会自卑,毕竟跟拥有黎小老师父母、黎中校长叔叔的杨秋涵相比,她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地方。
可她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快,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下意识的将脚趾上破了个洞的鞋朝后缩了缩,她喏喏的回应,“我听安怡说过你好多次。”
杨秋涵笑了笑,没开口,转开头去看左右,像是在打量哪里有好玩好吃的东西。
“秋涵……”沈安怡本能的觉得自己这俩好朋友之间气氛有点不太好,她下意识开口,只是才喊了一声杨秋涵,杨秋涵就露出友好的笑容:“我在想我们刚刚吃的菠萝挺甜的,要不要买个给宁光啊?”
沈安怡顿时高兴:“好啊好啊!”
“你们在这儿聊,我去给你们卖菠萝吧。”这时候戴振国插话,“今天人这么多,别挤着你们,正好我这儿有板凳。”
沈安怡跟杨秋涵这才注意到他,杨秋涵就是皱眉:“我们不认识你……”
“咦你是那个……是那个……”索性沈安怡对他还有点印象,仔细一看,指着他想了会儿没想起来,还是宁光提醒:“炒米。”
“啊对。”沈安怡恍然大悟,跟着就抽出一张五十元的簇新票子塞给他,大方道,“那麻烦你了,你多买个给你自己啊。”
戴振国虽然知道她家里挺有钱的,见状也吓了一跳,这年头外出打工也就一两百块钱一个月,过年小孩子拿的最高的压岁钱普遍也就二十块,他们这年纪的孩子,据戴振国所知,错非是帮家里做生意收钱找钱,手里握着十块钱就算富裕了。
要是换个稳重点的,看到小孩子拿着五十块出来,基本上都会找其父母告状:一准是偷的!
“美头你拿这么多钱在身上,不怕被人偷走吗?”戴振国觉得赵家太纵容这外孙女了,忍不住多了句嘴,“而且这么大的票子,万一找钱人家给你假钱怎么办?”
“五十块就算多?”然而沈安怡诧异看他,“水笔都要十块一支呢,集会一年才两次,好吃好玩的这么多,五十块哪里够花?”
旁边杨秋涵似乎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我们今天已经花了不止五十块了。”
“……”戴振国下意识的跟神情惊讶的宁光对望一眼,觉得两人似乎更加同病相怜了。
他默默无声的挤出去买菠萝,剩下三女孩子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有点找不到话题,还好沈安怡眼尖,注意到宁光耳朵上的耳钉,惊奇道:“小光,你这里……”
见她指向自己耳垂,宁光有点害羞的摸了下,却痛的一蹙眉,说:“我太婆跟姆嫚喊我来街上打耳洞。”
“你是不是觉得很痛?”沈安怡注意力放在耳钉的款式上,她是没打耳洞的,不免有点好奇,还在评价好看不好看,杨秋涵倒是发现了宁光的不对,开口道,“你该不会对这种耳钉过敏吧?”
“过敏?”宁光不理解过敏的意思,沈安怡则是一愣,说,“我知道打青霉素要做皮试,难道耳钉也会过敏?”
她还以为只有青霉素会过敏呢。
“耳钉会过敏的。”杨秋涵认真点了点头,说,她婶母就遇见过,“我婶婶是县医院的医生,放假的时候我都会去她家玩,有一次我奶奶想让我打耳洞,她就说轻易别打,万一过敏,可是会出人命的。”
说是县医院遇见过类似的病人,因为对耳钉过敏差点死掉,虽然抢救及时,但耳垂也被截掉大半,本来挺好看的一女孩子,之后就只能留长发挡住耳朵了。
沈安怡跟宁光听的都很震惊,沈安怡忙说:“那小光咱们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要是过敏就赶紧把它摘了!”
宁光还没说话,杨秋涵又说:“其实主要是这种耳钉档次太低了,如果换成纯金或者纯银的就不要紧。”
她笑眼弯弯的对宁光说,“要不你让你家里给你弄副银耳钉呗,银的反正不贵。”
宁光低了下头,再抬头的时候朝她笑了笑:“我家里没钱的。”
“先别说这个了。”沈安怡很担心宁光,街也不逛了,催着要去医院做检查,然而宁光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也不想用她的钱,就一狠心,不顾好友劝阻,忍着剧痛三下两下将耳钉给摘了,说反正不带就行,带了这玩意还得小心穿衣服的时候别勾到,怪麻烦的。
“可你耳垂都红了。”沈安怡忧心忡忡说,“还是去医院一趟吧?钱的事你别担心,我带了钱的。”
杨秋涵在旁边看着,听到这里也点头,说自己也有钱:“要是安怡的钱不够我来补。”
但宁光只是摇头,这时候戴振国满头大汗的拎着个塑料袋回来,里头装了三支切好的菠萝,跟她们解释说人太多了,那边切好的菠萝都卖完了,所以不得不等人家重新削一个。
“怎么就三个?”沈安怡这会儿心思都放在宁光身上,随便看了眼,就问,“不是应该买四个的吗?”
戴振国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说我怎么能吃你一个小美头的东西?
又将找的钱拿给她,他细心的都给换成了面额最大五元的票子,还反复叮嘱沈安怡放的隐蔽点,千万别给人摸了去。
见沈安怡数都不数就揣进口袋,他真心无语了,“你都不核对下找的钱对不对吗?”
“我干嘛核对?”结果沈安怡奇怪的看着他,“你又不是坏人。”
戴振国很想跟她说坏人脸上不会写字,但沈安怡已经转回去劝宁光了,他在旁边听了会儿,就是一惊,说宁光怎么把耳钉摘了:“你才打的,不能动啊……唉流血了?”
沈安怡听到这话仔细一端详,也急了:“刚才说了让你别摘,你偏摘,现在怎么办?”
其实宁光从摘下耳钉开始就觉得耳垂痛的厉害,现在都麻木了,但怕沈安怡担心,故作轻松说:“没事,稍微流点血而已,过会就能好的。”
但沈安怡这种看到手上长了冻疮都要建议上医院的人肯定不相信,再三劝不动,杨秋涵就出主意,说不如让宁光在这里呆着,自己陪沈安怡去医院找熟人给宁光开点药来:“我认识医院的医生。”
沈安怡见宁光态度坚决,还不让自己去医院,索性将没动的菠萝给戴振国手里一塞:“你不去我去,你留在这里不许走啊,要是走了我去你家找你!”
她跟杨秋涵艰难的挤过人群离开后,戴振国才咬了口手里的菠萝,啧啧赞叹说真甜,又觉得心痛:“这么一支菠萝要两块钱,两块钱!”
宁光没作声,盯着手里的菠萝看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吃。
她在想这支菠萝要不要带回去给宁宗?
菠萝这种水果本地没有,跟糖丝甘蔗一样,价格都不便宜。
宁宗似乎也没吃过。
宁宗还没吃过的好东西,她得了居然不先给宁宗,叫家里知道了肯定要挨打。
但沈安怡不喜欢宁宗,更不喜欢她给宁光的东西落在宁宗手里……宁光想到这儿还是毅然咬了下去。
咀嚼着酸酸甜甜的果肉,宁光心里忽然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不留给宁宗的感觉真好。
“美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戴振国嘴上说着菠萝贵,吃起来却风卷残云,又捞过自己带的水壶喝了一大口,就问她之前在讲什么,以至于要将才打的耳钉取下来,“你这样肯定要发炎,还好她们去给你拿药了,要是没药的话,你这耳朵就惨了。”
宁光没什么精神的跟他说了过敏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真的命不太好。
不然为什么村里那么多美头打了耳洞都没事,轮到她就会过敏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发现戴振国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于是问,“怎么了?”
戴振国看了看沈安怡还有杨秋涵没回来,才说:“那个姓杨的美头……说的也太玄乎的,打了耳钉之后会痛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把耳钉换成茶叶梗子就行啊,什么金啊银啊的,也不想想咱们乡下美头谁不打耳洞,要是每个不适应的都要戴金银才行,那日子还能过啊?”
宁光怔了怔,说:“可能她家里有钱,只知道戴金银这一个方法吧。”
但心里却有点怀疑,杨秋涵是不是故意整自己?
她对于这类恶意很有经验……她觉得杨秋涵其实很不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