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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窃蓝看着郗浮薇出门,水蓝色的裙角在门后一闪即没,刚刚还叽叽喳喳的书房重归于寂静,起了躁意的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紧抿着薄唇,盯着门看了良久,才强迫自己转开视线,重新落回手里的书册上。
只是……
看了半天都没能翻上一页。
这对于从小就养成了雷厉风行习惯的他来说是前所未有过的。
男子沉默了会儿,索性将书夹上书签,放到案头,朝后靠近太师椅的椅圈里,合目思索着方才的一幕。
郗浮薇提到欧阳渊水的时候语气很是泰然,显然对这位风流举人没什么心思。
至少目前没什么心思。
可她强调说这人帮过她,又察觉到对方遇见事情,显然是有好感的。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欧阳渊水惯于追逐年少美貌的女子,死皮赖脸无所不用其极对这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论长相论出身论前途也不算差……就算郗浮薇不是那种好哄的天真少女,如果欧阳渊水动了真心,真情实意的表白的话,两人未必不可能。
毕竟,虽然郗浮薇已经被宋礼认作义女,今日甚至连府尹夫人都主动出面想给她推荐夫婿,然而这女孩子心里有数,宋家是迫不得已才会跟她达成父女关系的,而不是真的心疼她。
如今为了宋稼娘跟徐景鸳的名节,宋家可以暂时哄着她。
回头那两位洗白之后,她没什么用了,宋家也可以随时抛弃她。
所以郗浮薇是不会考虑那些冲着宋礼才想迎娶她的人家的。
欧阳渊水是她还在邹府做女先生,同宋礼毫无关系,甚至还受到了宋稼娘跟徐景鸳刁难时就挺身而出维护过她的人……就算两人之间颇有些彼此算计的意味,要说没有一点点并肩作战的情分那就是骗人了。
照沈窃蓝对郗浮薇的了解,就这女孩子目前认识的人,一定要选一个做夫婿的话,八成会是欧阳渊水。
谁叫欧阳渊水跟她认识的早、互相之间更了解呢?
沈窃蓝这么想着,忽然之间就有些委屈:他跟郗浮薇,认识的比欧阳渊水还早吧?
怎么这女孩子跟欧阳渊水都说说笑笑好几次了,跟他还是恭恭敬敬的上下级?
尤其是刚才,他神色才冷了冷,郗浮薇就不敢作声了。
换做欧阳渊水……底下人的禀告他看过,欧阳渊水也有对郗浮薇不客气的时候,但每次都被郗浮薇更不客气的怼回去了。
甚至好几次怼的欧阳渊水愤然而去。
这人也是厚脸皮,下次居然又若无其事的靠上来。
简直有点阴魂不散。
“……”沈窃蓝捏着额角,眼底光彩明灭不定,变幻莫测。
他这儿思绪纷纷的时候,郗浮薇回去后头换了身衣裙,就跑厨房里找吃的。
“你怎么还要过来吃晚饭?”于克敌一边给她盛饭一边抱怨,“不是说你跟那俊俏举人在酒楼打情骂俏好不快活?难为是为了在情郎跟前保持淑女的模样,叫了那么多菜一口没动?不然回来了还要吃什么?顶多给你一碗消食汤。”
“什么打情骂俏!”郗浮薇白了他一眼,接过饭碗咬了口酱肉,悻悻说,“欧阳渊水脸色太难看了,我估摸着多半在邹府犯了事,要被赶出府什么的呢。还想跟他套套话,谁知道他喝多了居然也口风紧的不行,什么都没问到,白废我半日功夫。”
于克敌笑着道:“你也是天真!人家要是喝多了就什么都往外说,还能被宫里那些老阉货看中?那些人跟着陛下,本事怎么样且不说,眼光可是最挑剔不过的,没点真本事,就算沾亲带故也肯定不会重用。尤其是他身为举人,看着就是有大前途的,这样的人还当暗子用,要么是这欧阳渊水自己的要求,要么就是他资质出色,哪怕当暗子也有把握不影响前程……就你这样半路入伙的去算计他,能成才怪!”
郗浮薇表示不服:“那边的消息可都是我套出来的。”
“纠正一下,那不叫套,那是人家自己跟你说的。”于克敌提醒。
“那也是我本事!”郗浮薇道,“不然他为什么不跟你说的?”
于克敌无语了会儿,道:“还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跟他恰好都在邹府做西席?”
“对啊,可我能进邹府做西席,难道不是本事了?”郗浮薇立刻说,“所以说归根到底,我就是有真才实学的。”
于克敌道:“嗯,行吧,你有真才实学……那你还大晚上的跑厨房来跟我要饭?埋汰不的?”
“不埋汰,至少我过来要的到饭,换个人还未必有让你亲自盛饭的待遇呢。”郗浮薇三口两口扒完饭菜,将碗放回灶上,于克敌顺手拿去水缸边清洗。
一边洗一边抱怨:“为了帮你,我这本来是大人的贴身亲随的,这会儿倒弄的跟个厨娘一样,见天的藏在厨房里不出去了。”
“你之前可是想认我做妹妹的。”郗浮薇笑嘻嘻的说,“虽然没成吧,但我心里已经将你当成哥哥看待了……做哥哥的,难免辛苦些了。”
“我要求不高。”于克敌说,“你不是已经攀上尚书府的高枝了吗?努力站住脚,将来嫁个富贵的,让哥哥我鸡犬升天,怎么样?”
郗浮薇道:“哥哥你说这话真是看不起自己!就你的才干跟福泽,还用的着别人提携?我还指望你将来出人头地了给我在夫家撑腰呢!”
“一听这话就没诚意啊。”于克敌叹口气,“过河拆桥啊!没良心啊!兔死狗烹啊!我真是看错你了!!!”
郗浮薇哈哈笑,说现在看错已经晚了,自己已经翅膀硬了,不想当真被过河拆桥的话,至少再来一碗酱肉。
于克敌表示酱肉必须没有:“这是为你好!虽然你现在瞧着还是瘦怯怯的,可大晚上的吃这么多肉,胖起来很快的。到时候胖的没了如今的美貌,哪怕被宋尚书带回去应天府呢,谁看得上你啊?到时候嫁不出去,没的又来讹我。”
嬉闹了一阵,郗浮薇掠了把鬓发,诚恳道,“问你个事情啊,今儿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太好的消息过来,让大人不高兴了?”
于克敌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啊,这两天一切如常,没什么事情,不然大人今天怎么会准你出门游玩?”
“那可是奇怪了。”郗浮薇若有所思道,“刚才我不是接到消息说大人有事情要我回来么?结果回来之后,去了大人跟前,大人又没说什么事情,盯着我看了会儿,就让我回后头安置了!我还以为大人遇见了棘手的事情呢。”
“是吗?”于克敌沉吟了会儿,问,“大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能说么?”
郗浮薇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机密的谈话,就道:“就问了我今日的行踪,说我还在孝期,不要妄谈婚事。此外就是让我别跟欧阳渊水走太近。”
“这个就是一目了然了。”于克敌正色说道,“肯定是因为你跟欧阳渊水的来往,让大人怀疑了你的忠诚!”
郗浮薇吓了一跳:“不是吧?我也不是才认识欧阳渊水,早先也跟他在街上碰见过的啊!大人每次都知道,虽然说过让我离他远点,可也只是说一说……至于怀疑我的忠诚么?”
“现在跟之前能一样吗?”于克敌恨铁不成钢,“之前你只是一介孤女,全靠大人才勉强生存,大人对你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这会儿你都有个尚书爹爹了,大人不再是你唯一的靠山……谁知道你会怎么想?”
“可我人都还住在这儿!”郗浮薇忙说,“这个所谓的尚书爹爹是怎么回事,外人不知道,咱们这卫所上上下下谁还不清楚啊!”
于克敌道:“说是这么说,但只看府尹夫人他们的态度,就知道即使宋家对你不安好心,到底是你的一个机会!你又不是姚灼素那种傻乎乎的天真小女子,不定就能趁这机会平步青云呢?”
“……………………”郗浮薇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因为徐景昌之前的话,以及沈窃蓝一贯以来的冷漠果断,她也实在不会多想,这会儿就将信将疑的说,“那你快帮我想个法子表忠心?其实这事儿我早先似乎就跟大人分析过的,我怎么可能从大人门下转投欧阳渊水!!!”
“人心善变啊!你以前也许是掏心掏肺的想跟着大人,但如今境况不同了,谁知道还是不是一样呢?”于克敌叹道,“而且书房重地……你以为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进的啊?更何况是站在大人跟前服侍笔墨,大人看了些什么批示了些什么都一目了然!那是稍微有点怀疑的人,都不会用的!”
这天晚上,郗浮薇跟于克敌还有沈窃蓝都到很晚才安置。
次日,她起身收拾好后,照例到书房听命。
但才进去,沈窃蓝就问:“克敌呢?”
想到于克敌昨晚的分析,郗浮薇顿时有点慌,上前道:“大人,克敌说书房这两日都是属下伺候的,换了他的话只怕大人用不惯,要不还是属下来?”
“不必了。”沈窃蓝头也不抬的说道,“本来在这儿伺候的就该是克敌,当初临时换了你都用过来了,如今换回他,没什么不习惯的。”
“……那属下?”郗浮薇抱着万一的希望问。
“你接替克敌这两日的差事就好。”沈窃蓝按了按额角,淡淡道。
郗浮薇噎了噎,不甘心的说:“可是大人,克敌这两日做的属下不会做……”
“那就去学。”沈窃蓝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晦明不清,猜不透情绪,“之前你才进书房的时候也是手足无措,后来不是学的不坏?既然如此,克敌这两日做的差事,你难道学不会?”
“……”郗浮薇跟他对望片刻,最终无可奈何的咬了咬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