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早晨起来,外头的寒气就格外浓重,宁淳儿光是伸了一只手出去,便冷得缩了回来:“您今日还是就在这屋子里呆着吧,太冷了。”
美景睡得极好,在这屋子里穿一件棉袄子就够了,暖和得很。睡眼朦胧地坐起来,眉目间满是慵懒:“那好,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赖在床……”
“上”字还没说出来,外头就响起金粉急切的声音:“主子,主子!王爷病重,您赶紧去主院看看啊!”
宁淳儿吓了一跳,美景也吓了一跳,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重?
连忙起身更衣,将头发随意挽上,妆也没点,沈美景直接开门就同旁边的人一起往主院而去。
宋凉臣躺在床上,唇色和脸色一样白,好像是昏迷不醒。旁边的大夫焦急地把着脉,额头上冷汗直冒:“这……王爷这是风邪入体,颇为严重,先…先让人去熬药吧。”
宁淳儿皱眉,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当真是烫手,语气忍不住就重了:“熬药还要许久的时间,你这大夫就不会做点别的事情吗?”
大夫吓得一抖,连忙去拿帕子拧冷水,小声道:“王爷难得生一回病,老夫也是着实没料到。”
的确,除了在京城有感染过一次风寒,认识宋凉臣这么久,还一直没见他生过什么病。美景小声问了一句:“这病情严重吗?”
床上躺着的人微微一动。
大夫叹息道:“说严重也严重,这病要是一直不见好转,也有丢命的可能。但是老夫医术尚可,应该能使王爷有所好转。”
他可是这府里最精良的大夫啊,就算不能,也要说能,不然还怎么在这府里待下去?
美景微微抿唇,看了宋凉臣一眼,低头不语。
这人要是这么病死了……那可怎么办?她还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出人头地,十分荣光地站在他面前炫耀呢,若是不等她功成名就,他便先走了,那她还这么拼命做什么啊?做盐商赚的钱都足够她一生衣食无忧了。
莫名的,美景有点儿惆怅。
“王爷!”永宁公主从外头冲了进来,脸色白里透青,眼睛也是肿的,一看昨晚就是经历了好一番折磨,扑到宋凉臣床边,伸手摸了摸他,便怒瞪大夫:“怎么回事?”
大夫吓得一退,连忙跪下道:“公主恕罪,王爷一直在这暖阁里头,按理来说是怎么也不会风邪入体的,老夫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王爷就是病了。”
脸色一沉,永宁正要训斥,却听得星宿老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无端而病,有药难医,老夫断的命,果然从来没有错过。”
美景侧头,就见星宿与程北望一起,从门口进了来。
好久不见程北望,不知为何他脸色不太好看,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重重一震,接着有些欣喜:“王妃也在?”
永宁公主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本宫一直在。”
程北望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沈美景已经不是燕王妃了。然而想收回目光已经是来不及,永宁公主顺着他看的方向,就看见了沈美景。
“你怎么会在这里!”永宁大恼。
宁淳儿往前一步挡在美景面前,垂眸道:“公主不记得了么?昨儿您发火砸花瓶,正好砸伤了任掌柜,王爷为了公主的名声着想,就将任掌柜和任夫人留在了府里。”
永宁一愣,随即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昨日太生气,什么都没顾及,没想到王爷还在默默替她收拾烂摊子?
这么一想,火气顿时小了下去,听见任夫人的名头,也就没多计较,继续坐在床边看着宋凉臣。
星宿老人走进来,看着程北望道:“王爷昏迷不醒,大事还是该由都督做主,都督可信老夫?”
程北望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点头,然后看着永宁道:“公主,王爷病重,若是今日之内不见好转,臣斗胆,请公主移驾世子府。”
永宁微怒:“王爷生病,与本宫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本宫移驾?”
程北望叹息一声:“公主不信命,但星宿老人所言从未出错。王爷一向不易生病,现在却突然病重,公主不担心吗?”
“本宫是担心。”永宁道:“所以本宫更要留在府里照顾。”
星宿轻笑一声,看着她道:“恕老夫直言,比起王爷,公主更喜欢的恐怕是王妃之位,竟然宁愿王爷性命有危,也不愿离开。”
“你……”永宁语塞,转头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这屋子里没一个是会帮她说话的人,当下气势就小了些,抬头看着星宿道:“你不过是因为师氏被我处死,想趁机报复,这样也能衬得上国师之名?不怕本宫状告皇兄吗?”
星宿摇头:“这是宿命,不是报复,老夫不可能有令王爷突然病重的本事,只是看得透这一切罢了。公主若要告状,尽管去。老夫是无错的,倒是公主您,杀人在先,害王爷病重在后,也不知皇上会如何想。”
永宁有些慌了。杀人这种事情,私下做来,没人追究的话,其实她是不必太担心的,可偏生这星宿咬着不放,捅去皇兄那里她也没好处。他便是吃准了这一点,要她退路全无。
早知就留师氏一命了,可师氏那样的人,留下来始终是个大祸害,要是她没杀,境地也不一定比现在好。
怎么就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了呢?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优势尽握的棋,到底是怎么走成这样的?
“这样吧。”
沉默许久之后,永宁终于开口道:“就按程都督说的做,若是今日,王爷的病情没有好转,那……本宫就去世子府。”
程北望眉头松了,颔首应下,星宿也没再多说,坐在外室静候。
这几人争吵这么半天,床上的宋凉臣却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永宁公主在床边,美景也不好凑近去看,站了一会儿,感觉到程北望的目光,便侧头看了看他。
程北望朝她使了眼色,示意她出去。美景想了想,点头,悄声退出。
“好久不见了。”程北望深深地看着她:“没想到物是人非,您如今竟然改了嫁。”
程北望是一直在忙军中之事,已经很久不曾有外界的消息,只听闻燕王与沈氏和离另娶,今日出来,不曾想就撞见美景也已经怀了身子,穿着寻常布衣。
是改嫁了吧?
美景也没多解释,就笑了笑:“如今这样挺好的。”
程北望抿唇,见她穿得单薄,伸手将自己的披风解了裹在她身上:“为什么不早些回来找我?”
哈?美景眨眨眼,找他干什么?也就是因为燕王才认识的人,与燕王断了关系,难不成还能跟他们继续来往?这不太妥当吧。
“你那夫君,是做什么的?”
“盐商。”美景答:“就是最近才来燕地做生意,本来是在京城里的。”
眼里痛惜的神色更浓,程北望捏紧了拳头道:“能让我见见他吗?”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就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呢?从前是朋友妻不可欺,那现在,他总能做点什么吧?
弃妇何等凄惨,她一定过得很辛苦。
沈美景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好几眼,总觉得这程都督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只点了点头道:“等会晌午夫君便会回来,都督想见,去相思苑便是。”
“好。”程北望应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与她颔首作礼,又回了主屋去。
美景站在外头,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先回了相思苑。她又不是大夫,在这儿看着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