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四不由咧开嘴,像是有人用小锉子一点点从牙根处开始挫,整口牙都跟着酸疼。
“疼啊,这十多年我都上的伤口还疼,疼得我只能抱着扫帚四处游荡,没法子安静下来。”
女鬼说着蹲下身子抱着头低声哀嚎,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将自己蜷缩的小小的。
钱四的心像是被一无形的手抓住了,跟牙齿一样开始酸起来。
他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女鬼的后背:”你已经是鬼魂了,是感觉不到痛苦的,是你的心在痛,无法忘记当年受到的伤害,一直不停地回忆,如果都忘记了就不会痛了,忘记这些,安心投胎去吧,来生过得好一点。“
女鬼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是两行血泪。
”那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女鬼冷冷地问。
“我?”
“你是个女子,却冒充一个小太监混进来,别告诉我你是想知道紫禁城是什么样。”
“这……你过去有这好口条,怎么会死的那么窝囊。“
钱四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是贵人,我是个小宫女,还能奈何?“女鬼停顿下继续说道,”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我死了这许多年,她做了那么多坏事反倒越来越好,母以子贵还做了太后,天理何在。“
”对,这世间就是没有天理的!“
钱四很是感慨:”我最开始也是想做出一番事业,我是女儿身又怎样,反正没人知道,我可以为所欲为,可我他妈的为了江南百姓把拱手送上来的机会给扔了,天下之主啊,我是九天玄女,只要我想,呼唤千万阴兵就能做天下之主。“
女鬼听的都愣住了:”做啊,为啥不做?有了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像西太后,在她眼里我们这些小宫人如同蝼蚁一般。““因为如果要做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以为千万阴兵是白来的吗?是要一命抵一命来换的,江南百姓刚经过天圣教蹂躏,我如何再忍心往他们伤口上撒盐,生灵涂炭啊,那是要死好多人的。“
钱四叹口气:”奶奶的,我一心想出人头地,却没想到自己为了所为天下苍生差点把命都丢了,那俩死妖婆逼死了我娘不说,还处处想害死我,这仇……不能不报。“
说到这,钱四的口音坚决起来。
”报仇,我要报仇。”
女鬼凄厉地尖叫起来随着她尖叫,瞬间飞沙走石,刮起一阵恶风。
钱四捂住脸,怕那砂子尘土飞到眼睛里去,此刻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算计:“咱们一起报仇,若是能成功报仇,你就可以忘过去的痛苦,安心投胎去了。”
“对。”
“可是你死在储秀宫,跟着西太后一路来到长春宫,这么多年为何不自己去报仇呢?”
他有点担心这女鬼骗人,自己又不是没被鬼魂骗过,鬼和人是一样的,生前什么样,死后还是如此。
“她是太后,是天生的贵人,命中火焰本来就高,随着一路高升水涨船高,现在普通的孤魂野鬼根本无法近她的身,除非她倒霉了,从太后的位置跌落被贬斥,被打入冷宫,我才能亲自去报仇。可惜啊……”女鬼摇头悲哀地笑笑,“人家亲生儿子时皇帝,是一国之主,除非她犯了谋逆大罪,否则怎么可能走背字呢,我这仇,怕是没办法了,她这样的贵人,就是死了做鬼都能随意驱使鬼魂,我这样没用的鬼……”
钱四眼睛一转:“那可以让她开始走背运,她认为自己是皇帝的亲娘,那就让小皇帝不这么认为,宫里最近正好有个传言,可以利用一下。”
正好此时东宫太后为了利益,和李嬷嬷一起演戏欺骗小皇帝,让他怀疑自己不是西宫太后所生,离间他们母子感情,流言最开始是在宫中最底层中间传开的,钱四通过那黑猫知道是东宫搞鬼,听了这陈宫女的悲惨故事,心里就有了算计,本来就是想让两宫太后倒霉,那就先收拾西太后。两个太后以为小皇帝是孩童,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小皇帝好,却不想这做皇帝的哪个愿意做傀儡。
这多年前的秘密被翻了起来,还是真话假话掺合在一起,西太后盯着站在那的小太监,恨不能叫人马上将人拖出去杖毙。
打死他打死他,我要打死他。
她死死地抓住椅子,命令自己稳稳地坐着不要愤怒。
她怎么说?陈映秀和小皇帝没有任何关系,一个普通的宫女,偏偏她的死是无法启齿的秘密,怎么办?
西太后笑了一下:“宫里这么多事,谁会记得一个宫女。想知道这宫女,哦,叫陈什么来着,埋在那,问问过去储秀宫的总管和嬷嬷便是了。”
“奇怪的是娘娘做了贵妃后,储秀宫原来的老宫女嬷嬷都被换了,宫里规定宫女二十五岁可以归家,娘娘借着贵妃大典,将储秀宫的领头宫女都放了出去,还有嬷嬷,三个老嬷嬷也回家荣养去了,至于太监总管,五年前死了。”小太监站在那,表情平静,像是在讲一个悠长的故事。
“那就将那些宫女嬷嬷叫来问问便是。”
荣王爷觉得小四真是当局者迷,这把人叫来不就完了。
“是啊,将人叫来问问就都知道了。”东太后看那小太监毫不惊慌,心知其中有一定还有事情,便也装模作样跟了一句,“人都叫来细细问问,总能问出点什么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太后娘娘慈悲,做了贵妃就将伺候过自己的大宫女都放了出去,身边竟然不留一个悌己人,后来更奇怪的事,这些宫女嬷嬷的寿命好像都不长,都在这几年来死了,一个也不剩。”
你胡说!我身边过去的大宫女鸳鸯好好地活着呢,怎么能说一个不剩!
西太后用指甲套死死地抵着手心,这片刻的痛楚强迫她镇定下来。
现在她陷入一个怪圈。
若说大宫女还有人在,可以招来问清楚自然知道十月怀胎的是谁,可她不能叫鸳鸯来,慎刑司那些阴损太监用刑手段特别卑鄙,没人能熬得过,她当年用人脑做药引子配药的事一旦泄漏,母仪天下就成了笑话,一个失德的太后!她不能面对这样的结果,可是不把人招来,解释不清这尸骨,被小太监泼一身脏水,皇帝叫人这么做,说明他心里已然这样认为了。
所有人都盯着她,西太后思前想后,缓缓说道:“我原来的大宫女鸳鸯可活得好好地,谁说她死了?招来问问就是了,再说当年太医院有脉案,一查不就都清楚了?“
:“啊,原来还有人活着,太医院的脉案,这事也怪,当年有位王太医,妇科圣手,说是告老还乡,可他家乡并无这个人,这么个名医,去哪了呢?娘娘,您知道吗?”
小太监似笑非笑嘴角翘起,
这表情,这神态,实在太熟悉了。
罗凡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怕自己激动的手舞足蹈暴露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