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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273章 泡影

良婿 意千重 4494 2024-05-22 09:01

  赵四哥,谁最爱用这样的语气喊他来着?赵璀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向张仪正,因为疼痛与失血,他的脑子有些不清醒,所以听着这熟悉的语气,明明觉得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总是想不起来。

  张仪正低笑道:“赵四哥怎地这般快就忘了我?你可是说过要与我做一辈子好兄弟的。瞧瞧,这才两年不到的光景,你就忘了我这个相处了十来年的好兄弟,这可不像是你呀。”

  油皮纸灯笼照旧远远地挑着,光线迷离而遥远,雨有些小了,并无风声雷电,天地间只有雨声。赵璀吃力看着张仪正那张俯瞰着他的俊脸,痛苦地道:“我不明白,我们何曾……”他何曾有过这样的好兄弟?除却亲兄弟与长乐公主之子肖令,他便只与许氏兄弟以及崔成交往过。

  张仪正叹息了一声:“你是忘了我啦。”他停了停,低声道:“兄弟,将来等你和樱哥成亲,我给你们做傧相,你想要什么贺礼?我都去给你们弄了来。”又道:“你还道哥哥?哥哥一直都把你当亲兄弟一样的看待。”“兄弟,你放心,等着哥哥,哥哥怎么也要想法子把你救出来……”

  这些都是从前二人的私密谈话,张仪正说得越多,赵璀的脸色就越苍白,他怔怔地看着张仪正,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你,你……”

  张仪正微笑着,轻声道:“赵四哥,你想起来了?我被你骗得好惨呢,好容易才活过来,不杀了你怎对得起我自己?你说这是不是两生两世的仇怨?”

  赵璀陡然转头,以不正常的速度敏捷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快爬去——那一边停着的马车上坐着个人,虽然杀气腾腾的,但看起来比较正常,那一盏灯看上去也比较有热气。

  张仪正往前一步。踩在他的手背上,将长枪顶住他的后颈,淡淡地道:“怕了?当初做那亏心事的时候怎么不怕?有没有做过噩梦?”

  赵璀又痛又怕,恐惧绝望到了极致,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兄妹。你要找就去找许扶……”他觉着他是拼尽了全力大喊,却听到自己的声音比雨声大不过多少。

  “我们自有我们的冤仇,倒是你,见色忘义,骗得我好苦,我不找你又要找谁?”张仪正在赵璀的手背上用力碾了又碾,赵璀听到自己的手骨生生破裂,他痛得想打滚,却丝毫没有力气。便只能匍匐在泥泞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低声哀求:“是我错了,我错了……”

  张仪正冷淡地道:“还想不想活?”

  赵璀不想死,从前他没死过那一次之前他以为自己不怕死,但当好容易死里逃生之后。他才发现其实死是这世上最不容易的事情,身体的剧痛和突如其来的恐惧彻底将他的意志力打击到崩溃,他飞快地回答:“想……”

  张仪正蹲下来,轻声道:“是谁让你活过来的?你再次入京又是为了什么?”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轰隆隆的雷鸣声由远及近,在二人顶头上惊天动地的炸响。赵璀一颤,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如果面前这个人是梦魇里的一部分,那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便是自己将心掏出来,他也不可能完全信自己,更不可能因此就放过自己,始终都是死路一条。

  赵璀用尽最后的力气,仰头看着张仪正那张俊俏的脸,以及身上那件用料不菲、做工精细的圆领窄袖纱袍,心想自己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穿上这般漂亮的衣衫了,他有些嫉妒地微微笑了,梦呓一般地轻声道:“是安六。许扶恨透了你,巴不得你去死,他已经答应了,可惜呀,贺王府竟然就这样倒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手臂抱着身体蜷缩成了一团。

  “安六?许扶答应了什么?”张仪正蹙起眉头,正想再问两句,就见赵璀的头软软地垂了下去,甚至于口鼻都埋在了泥泞里。他惊觉不好,迅速去拉赵璀,却只看到赵璀护在腹部的手松开,一把匕首深深插入到腹腔里,只剩了刀柄在外。

  赵璀带着几分得意的往外吐着血沫子,他才不给张仪正折磨自己的机会,安六,安六这个卑鄙恶毒的小人,贺王府倒了是不够的,安六该死;许扶兄妹也该死;张仪正也不该得意到底,都去死吧。张仪正应该把安六给弄死,许扶应该得到张仪正的猜疑,康王府应该被老头子他们给整垮才好,当一切都成了泡影,许樱哥当然也就得不到好下场。

  你不爱我,我也再不爱你了。我这般凄惨的死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我若能有崔成的好运再次归来,你们给我等着;我若不能,我便在地下等着你们。

  赵璀微笑着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看到花团锦簇的人间三月,看到自己鲜衣怒马徜徉于繁华的上京街头,看到自己意气风发地与肖令等众权贵子弟扬着球杖奔驰于马球场上……冰冷的雨水倾泻而下,将体温和鲜血带离他的身体,他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

  张仪正将长枪轻轻拨了拨赵璀的头,确认他真的死透了之后,将枪尖在赵璀那件早就泥泞污浊的月白色薄纱袍子上擦拭了又擦拭。

  朱贵远远看着张仪正将赵璀挑落马下,又看到张仪正低声同赵璀说着他听不见的话,终于看到赵璀死去,张仪正擦枪的时候,他全身上下早就被雨水淋透,冷得上牙磕下牙。他将手里挑着的油皮纸灯笼换了只手,有心想上前去帮忙,却又看张仪正委实擦得太过仔细,那道侧影看着实在太过锋利,他竟不敢出声,更不要说是上前。他自进入康王府以来,死人也见过不少,手底下也是有人命的,但今夜他竟觉着有种透骨的冷和诡异,他不知是因为天气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便只有抬头四处逡巡,想分散一下注意力。然后他看到马车的后面有人影闪过,于是他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事做,他大喝一声:“谁在那里!”拍马赶了过去。

  早有坐在马车前的侍卫迅速抽刀回头下车,准备赶上前去,张仪正却只是淡淡地道:“不用管。砍下他的头,明日一早挂在墙头上。”

  朱贵便又生生勒住了马:“是。”

  张仪正翻身上马,把枪仔细挂好,道:“留两个人收拾,其他人跟我回府。”

  雨终于停了下来,许樱哥将手撑着下颌,看着面前*的双子低声道:“你是说,之前赵璀似是想和三爷说什么,却被三爷一枪挑落马下?后面你离得太远没听清他们说些什么?”

  双子道:“是。后面不知三爷与赵四爷说了什么,赵四爷很是害怕的样子。”

  许樱哥沉默片刻,轻轻摆手:“你辛苦了,下去换了衣服喝碗姜汤好好歇一歇。”

  双子行礼起身,又有些不放心地道:“奶奶,小人走的时候露了行藏,虽则没有追来,却不知是否被看见了。”

  许樱哥点点头,道:“不要紧,你先去歇着。”

  双子默默退下,青玉走上前去往许樱哥的茶碗里续了些茶水,轻声道:“奶奶,您看……?”

  许樱哥起身道:“收拾收拾睡吧。”想了想,又道:“备下热水澡豆并衣裳,想必三爷回来后很想洗个热水澡。”

  张仪正很累,这种累是打心底生出来的,却又觉着十分轻松,仿似每一个毛孔都能畅快呼吸了。他在随园附近遇到了由紫霭送出去的双子,紫霭看到他有些畏缩,双子却是半点不避地在雨里给他磕了个头,虽无多话,神态比之从前更恭敬了几分。

  这个点儿在这里遇到双子,张仪正当然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他忍不住想,倘若自己是真正的张仪正,并且很想听赵璀说点什么出来,那么在那个时候,双子只怕是拼了命也会提前终结赵璀的命吧,许樱哥又会与他怎样一个解释?但假设不过是假设,也许,倘若他是真正的张仪正,他就不会这么想杀赵璀,或者便是要杀,也不会亲自动手去杀,那么也就没了后面的假设。于是张仪正微笑着命双子起来,脚步轻快地越过紫霭与双子走进了随园。

  灯光下,已经梳洗完毕,只着了一身素淡里衣的许樱哥正倚在灯下看书,看到他进来,神色不变地迎上前去:“热水已经备好,三爷是要歇歇再洗,还是先洗了再歇?”

  “洗了再歇。这一身都湿透了。”张仪正将那双握枪的手握住许樱哥的手,平静地道:“赵璀已经死了,明日我会让人把他的头颅高高挂在城头,那些胆敢与康王府作对的人。明晚你让大舅兄去宫门外候着,等着接人。”

  许樱哥的手心里浮起了一层薄汗,眼神有些涣散,却很快打起了精神:“好。”

  张仪正跨入温暖芬芳的热水里,让热水涤荡着自己的毛孔,长而舒心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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