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降,大地凝霜。
众少年在练武场上活动开筋骨,或打熬气力,或练习轻功提纵术,或舞动兵刃,功法各不相同。
罗一菲朗声道:“四师兄,独练无趣,不如你我切磋比试一场如何?”她自信经过费成田的悉心指点,剑术长进不小,或有机会胜过叶白宇,因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较量一番。
叶白宇已尽窥家传剑法的奥妙,对于剑道的领悟更上层楼,淡淡一笑:“小师妹,你不是我的对手。”
罗一菲柳眉倒竖,锵的一弹剑身,道:“士可杀,不可辱!即使你剑术再高,也不可以瞧不起我!”
叶白宇哭笑不得,叹气道:“小师妹,请!”左手轻捏剑诀,横剑当胸,摆开防守御敌的架势,分明是让她放手来攻。
罗一菲岂会客气扭捏,娇喝道:“师兄小心了!”莲足轻跺,身形飚射向前,嗤的一声破空厉响,一道夺目闪电飞斩而出。既然是同门切磋,彼此的招式烂熟于心,没必要施展虚招惑人耳目,她一出手就全力以赴,几乎是搏命厮杀的势头了。
叮!双剑相交,妙到毫巅。
罗一菲手腕一抖,剑刃翻飞,顺势回旋急削,依然是竭力抢攻。叶白宇脚下不动如山,随手格挡点刺,见招拆招,守得是滴水不漏。只见场中剑气纵横,人影忽分忽和,叮叮当当声连绵紧促。
黄旭等不觉停下观战,说笑议论中暗自比较。
激斗当中,叶白宇蓦地一声清啸,手腕发力当的震开罗一菲来剑,剑芒忽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去,正是她左侧露出的破绽。这一下反守为攻,事先毫无征兆,罗一菲大惊下向后倒跃,手中剑急忙回扫封挡。叶白宇笑道:“来不及了!”剑芒一放即收,在罗一菲袖袍上刺出一个小洞,却未伤及肌肤。
罗一菲垂首瞧着洞穿的袖袍,跺足道:“咱们俩的剑术原本相差无几,怎么过了年就大不一样了呢?老天爷真不公平!”
黄旭点头道:“老四的剑术比年前愈加高明了,挥洒如意,变化莫测。莫非你是得了什么奇遇,以致于武功大进?”
叶白宇自然不会刻意隐瞒,笑道:“奇遇是没有的,不过某日清晨练剑时,我观天地阴阳变化,有悟于心,剑术因此更上一层。”说罢举剑正眼,缓缓伸臂向外舒展,剑尖轻颤,由慢而快生起朵朵剑花,霎时间又化出一片片流光飞彩,向四周呼啸拓展,剑气喷涌如潮。正当黄旭等眼花缭乱之时,他的剑陡然由快变慢,在空中划出绵长玄妙的弧线,上下交织,阴阳互换,看似杂乱无章没有什么套路,偏偏又暗合天地至理。他的剑术尽管稚嫩,却已跳出招式的禁锢框架,如游龙一般具有了生命和灵性。
罗一菲目射奇光,心服口服,首次生出难望其项背的感叹。
苏靖喃喃道:“这便是自创招法吗?”回忆起山崖之上,扶摇子曾说过的金玉良言,某种难以言传的明悟浮上心头,豁然开朗。他不禁纵声大笑:“老四,看掌!”脚下一弹,整个人凌空扑出,双掌似慢实快的当头拍下。叶白宇人随剑走,一片剑光暴涨,转眼把苏靖吞没。
乔鑫看得眼皮直跳,低声道:“老大,小白不会误伤老二吧?”黄旭瞪起眼珠道:“废话,他们像是在自相残杀吗?咱们也别闲着,来切磋切磋!”乔鑫苦着脸道:“老大你拿刀,我却是赤手空拳!如果你的确手痒了,小师妹正有空闲,不如你们……”话未说完,一片雪白刀光平地荡起,拦腰斩来!
西北高原,万里无云,一轮冬日逐渐升高。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吹响,一队队披甲执弓、跨刀骑马的马贼汇集到营地门外,由各大首领带领着,奔向远处的黑鹰岭。马贼们一反往日的嘻哈散漫,人人绷紧了脸,眼神冷厉如鹰。
昨日瓜分财物仅是序幕罢了,今天上演的才是压轴好戏!
所谓蛇无首不行。自丁黑豹死之后,谁来坐上第一把交椅便成了黑旋风上下关注的头等大事。按照以往的惯例,应当由鲁忽图等五人中最强的一位继任,同时继承丁黑豹所有的财物及奴隶,包括黑风营的指挥大权。但是他们五人实力相当,难分高下。如果贸然指定其中一人为首,只怕黑旋风立刻会分裂成几股,相互砍杀,直至同归于尽。马贼们都油精鬼滑,岂会做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既然不便公开决斗厮杀,那唯有让天意来选择了。
黑鹰岭脚下,一座高约两丈的祭坛已打扫干净,周围有少年男女肃然环卫。祭坛以白色的石块堆砌而成,古朴简洁,最高处树立一尊鹰首人身的巨石雕像,也不知是何方神灵。卓玛洛站在祭坛之上,身着黑色长袍,头戴羽冠,手执骨杖,默然望着潮水般涌来的人马,幽深的眼眸中不见任何情感。
离着祭坛十数丈远,马贼们便勒住座骑,纷纷跳下地来。
卓玛洛待人马安静,大声道:“大山的子民和草原的勇士们,因为有了神灵的眷顾,我们才得以战胜灾难,在此放牧牛羊,生儿育女。正如狼群中不能没有头狼,我们黑旋风也不能没有首领。神灵已听到了我们的祷告,即将派出他的使者降临世间,为我们挑选出新一任的大当家!所有人都必须服从大当家的意志,追随他的战马,顺着他刀尖所指的方向摧毁敌人,征服一切!”她抬起骨杖,遥遥指向鲁忽图等人,又道:“我已接到神的旨意,大当家将在这五人中产生!谁对此有异议?谁想向他们提出挑战?”
马贼们相互望了一眼,无人做声。
卓玛洛等了片刻,沉声道:“既然大伙儿都默认了他们的资格,那么就由他们五人向鹰神献上祭品!”
话音落处,鲁忽图、马钩子、胡老四、苏格勒尔、沙陀各抱着一头刚刚宰杀的羔羊阔步走出,按顺序送到祭坛上摆放。放好了祭品,五人又退回祭坛下方。
卓玛洛迅速检查了一番祭品,再对神像拜了几拜,口中咪咪嘛嘛地吟唱咒语,边唱边手舞足蹈,开始进行献祭的仪式。她的动作越来越夸张古怪,不断疯甩头发,咒语声变得高亢尖利,间或辅以骨杖敲击地面,令人听得牙齿发酸。
片刻之后,高空上忽然响起一声穿云裂石的鹰啸,一头格外庞大的兀鹰展翅飞来,速度如电,气势如虹!
“来了!”“鹰王来了!”马贼们神色激动,大部分人当即匍匐于地喃喃祷告,谦卑得如同奴仆。
卓玛洛愈发癫狂,骨杖剧烈舞动,汗如雨下。
只见狂风大作,黑羽扑闪,鹰王敛翅落在神像的肩膀上,金喙铁爪,目光如炬,高傲的姿态如同王者。
卓玛洛停止了念咒,恭恭敬敬的拜伏于地。
鲁忽图等均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鹰王的一举一动。他们献祭的羔羊其实大有学问,谁的祭品更吸引鹰王,则意味着谁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就能成为新任的大当家!为此,每个人都挖空心思做文章,比如鲁忽图在羊角上涂抹了油脂,马钩子宰羊时刻意多砍了几刀等等。
那鹰王警惕地扫了众人几眼,纵身一跃,落到了祭坛边缘,距离鲁忽图的祭品仅有咫尺之遥。
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射来,现场针落可闻。
那鹰王微微垂下脑袋,似乎在分辨哪头祭品最为鲜美,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数步,双爪如钩,牢牢抓住一头羔羊,刷的展开巨大的翅膀,呼呼扇起狂风冲天而起。
“是第二头!”“鹰王选了第二头羊!”“是马爷的!是马爷的!”马贼队伍中登时爆发出惊天的呼喊声,有人失望,有人雀跃,有人不动声色,有人暗露杀机。
鲁忽图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嘣作响,心中的懊恼不忿如烈火熊熊燃烧。苏格勒尔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此乃神意,千万莫要冲动!”而胡老四哈哈大笑,眉飞色舞地大声道:“小弟拜见马大当家!”马钩子坦然受了他一礼,转眼望向另外三人,似笑非笑道:“鹰王已经做了抉择,你们怎么说?”沙陀冷漠如旧,拱拱手道:“大当家!”苏格勒尔挤出一缕笑容,道:“恭喜马大当家上位!老狼我必定听从大当家的号令,甘当前锋陷阵破敌,绝无贰心。”马钩子道:“好,这话我可记住了。咱们兄弟多年,同舟共济,将来还要一起发财快活!”两人相视大笑,其乐融融,仿佛所有芥蒂都已消除。鲁忽图眼中冒火,一声不吭地飞身跨上座骑,挥鞭猛抽,绝尘而去。马钩子望着那变得模糊的背影,冷冷一笑,眼神满是不屑。
当晚,营地内杀牛宰羊,分开几处燃起大丛的篝火,不拘男女老幼一起狂欢庆祝。数十名美貌的女奴被临时挑选出来,轮流上场表演歌舞助兴,笑闹呼喝声充斥夜空。
傅惊涛不愿跟马贼们胡闹放肆,早早躲了回去,享受娘秋殷勤周到的服侍。娘秋一边替他按摩脚板,一边柔声劝道:“公子,你应该去和赵老爷他们喝酒摔跤,加深彼此的交情。改日到了对敌冲杀之时,他们才会照顾你,不会任由你一人陷入险境。”傅惊涛忍不住笑道:“娘秋,你还真把我当成马贼了?”娘秋低声道:“公子英伟过人,谈吐不凡,暂时屈身于贼营或属无奈。但你一日未曾脱离黑旋风,便一日不可大意疏忽!据我所知,常有人在夜晚莫名其妙的死去。”傅惊涛皱眉道:“难道他们还会暗杀自己人?!”娘秋点头道:“马贼之间一旦闹翻了脸,往往会不择手段的杀死对方。只要大当家的不过问,谁死谁倒霉,活着的人则会得到推崇。”傅惊涛心念电闪,喃喃道:“如此说来,那陈黑狗、拓跋城岂不成了我的死敌?他们在大伙儿面前载了大跟头,若不设法扳回一城,怕是混不下去了!”蓦然间寒毛倒立,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此刻赵半刀等都在狂欢作乐,四周空虚无碍,正好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呀!
一念未完,便听嗖嗖嗖数声轻响,帐外有几支羽箭同时射来!
其时北风呼啸,且箭矢破空声极其微弱,常人几乎不可能觉察到。幸好傅惊涛练武多年耳力聪敏,又起了警惕之念,才捕捉到空气中异常的波动,千钧一发之际伏地一滚,几缕劲风险险擦身而过。
噗噗!铁箭贯体,鲜血飞溅。可怜娘秋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便被羽箭误中胸背。她小嘴惊愕地张开,血水不绝涌出,脸上浮现出终于得以解脱的表情,香消玉殒。
杀机临头,傅惊涛无暇为了娘秋之死伤感慨自责,一扬手啪的打灭了油灯,以免身影落入弓箭手眼中,紧接着抄起钢刀,滚到帐篷边上。他不知道外面埋伏了多少敌人,也不清楚来的是陈黑狗还是拓跋城,不想贸然杀将出去沦为箭靶,决定以静制动。
但听嗖嗖破空密响,转眼又有数波利箭射到,角度刁钻,尽可能地覆盖帐篷内狭小的空间,分明是要把他逼出去。
傅惊涛蜷缩成一团,用毛毯遮住大半个身子,仅露出右臂拨打来箭,咬紧牙关死死支撑。既然敌人忌惮他的近战之力,企图采用弓箭远程射杀,就决不能遂了对方之意。只有把暗处的敌人都引诱到身边,逼迫他们放弃弓箭之长,才能破开杀局,觅得一线生机。否则,孤立无援的状况下焉有活路?
箭雨忽止,北风从帐篷上的空洞呼呼灌入,吹得微弱的炭火忽明忽暗。
傅惊涛看着浑身扎满了羽箭的娘秋,心中又痛又恨,浓烈的杀机充斥胸膛,如同有一头疯狂的魔兽在体内咆哮。
但听不远处响起几声呼哨,足音沙沙作响,竟有三组人快速而敏捷地直冲过来——生,或是死,立刻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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