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死不能复生,何况马贼们对于生离死别早已看淡,悲伤压抑的气氛很快随风飘散。云霞珠带领少年们逐兔猎鸟,肆意驰骋,人人箭术精湛,收获颇丰。
到了晚间宿营,架起篝火烧烤野味,马贼们彻底放松下来,喝酒、划拳、摔跤、角力、高歌、斗箭,嬉笑喧天。傅惊涛身为资历最浅的新人,自然要四处奔忙,伺候好一帮大老爷们。而云霞珠等少年并不和成年马贼鬼混,单独围坐一圈,或歌或舞,自得其乐。
傅惊涛忙里偷闲,正躲在阴暗处狼吞虎咽,肩膀忽然被人一拍,啃了半截的羊排掉到草丛里。他恼火地侧身望去,只见一位身高相仿的西域少年沉着脸,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皱眉道:“抱歉,你说的我听不懂。”那少年改用半生不熟地汉话问道:“你是被抓回来的俘虏吗?”傅惊涛挠挠头皮,道:“我不是俘虏。”那少年昂起头道:“如果你不是俘虏,那就有资格去见云霞珠了!你要向山神发誓,一生效忠于她!”傅惊涛莫名其妙,奇道:“我又不认识云霞珠,为何要向她效忠?”那少年脸上浮现狂热之色,大声道:“云霞珠是草原上最美丽的花朵,是我们黑鹰岭老营最有智慧的首领,是未来称霸西北的女王!你必须向她效忠,服从她的命令,甚至为她光荣地战死!”傅惊涛暗吃一惊,一个荒谬的念头浮了上来,失声道:“莫非云霞珠想成为马贼之王?”那少年斩钉截铁道:“正是!”
傅惊涛倒抽一口凉气,这貌似纯洁的少女居然野心勃勃啊!照此情形推测,她岂不是暗地里把少年马贼们全都收服,有了近两百名死心塌地的部属?这样一股庞大的势力,在马贼内部是仅次于黑风营了。恐怕丁黑豹、马钩子、鲁忽图等都被蒙在鼓里,根本没觉察到老巢内暗流涌动,蕴藏着极大的不安分因素。心念电闪间,缓缓道:“如果我拒绝向她效忠呢?”
“你说什么?!”那少年勃然大怒,信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当胸便刺,蓦地眼前一花,跟着手腕剧痛,短刀脱手,身不由主地踉跄跌倒。他羞怒交加,反手撑地一跃而起,张手抓向傅惊涛的肩膀,企图施展摔跤术扳回一局。傅惊涛任凭他抓住肩膀,脚下如生根般纹丝不动。那少年使出全身气力连拉带拽,累得气喘如牛,却始终奈何不了对方,颓然松手后退,低声道:“你比我强!”
傅惊涛略微整了整衣衫,笑道:“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云霞珠。”
那少年惊喜地抬起头来:“你改变主意了?”
傅惊涛意味深长道:“我需要她,或许她也需要我!”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少年们不自觉地停止了动作,仔细地打量着傅惊涛,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云霞珠俏立而起,脸颊上透出淡淡的红晕,竟有几分勾魂摄魄的媚意,笑道:“快过来坐下!这些兄弟姐妹和你年龄相差无几,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千万莫要见外。”傅惊涛心头微动,抱拳道:“我叫杨涛!听说你是他们的老大?不知能打赢我吗?”
话音一落,气氛骤然冷却。众少年蹭蹭跳了起来,按刀怒视。
云霞珠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消失,目光转冷,咬牙道:“你初来乍到,竟妄想跟我争夺首领之位?”
傅惊涛摆摆手道:“我从未想过成为马贼之王。我只想证明自己有资格做你的朋友,而不是做你的手下。”
云霞珠讶然道:“朋友?”
傅惊涛咧嘴一笑:“谁都需要朋友,不是吗?”
云霞珠格格笑道:“所以你向我提出挑战,是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而已?”
傅惊涛道:“一只山鹰不会和麻雀做朋友,一头野狼也不会和兔子做朋友。你云霞珠志向远大,总不会选择弱者为友吧?”
云霞珠饶有兴致道:“你似乎很有信心嘛!不知你想比试什么?”
傅惊涛道:“比刀、比枪、比拳脚、比力气,任你挑!”
云霞珠狡黠地笑道:“不如比骑马和射箭的本领,如何?”
傅惊涛脸色一黑,沉声道:“骑术、箭术我才练了不到十天,怎能和你一较长短?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赢你!”
“吹牛!”少年们顿时嘘声一片,纷纷出言嘲讽。
云霞珠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脆声道:“阿尔泰,你去试一试他的力气有多大!”
“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闷声答应,随手扯掉外袍,大步走出。他体格粗壮,筋肉盘结,应是天生神力之辈,下场后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嗷的虎吼一声,斗大的拳头狠狠擂向对手。
众少年同仇敌忾,鼓掌叫道:“打败他!”“阿尔泰,好样的!”
傅惊涛微微一笑,毫无花俏的一拳笔直轰出,。
砰!两拳相交闷响。傅惊涛伫立原地,那阿尔泰面孔涨红,噔噔噔连退三步,边退边下意识地甩动手臂,显然是败了。“你!你!还有你们!一起来吧!”傅惊涛随手点了几个少年,傲然发出挑战。那些少年都是骄傲狂放的性格,岂会甘心被人看扁?同时发一声喊,或挥拳,或飞腿,朝傅惊涛凶猛攻来。只见人影一花,“哎呀!”“啊!”痛呼声不断,出击的少年们接二连三地腾空摔倒,一时间挣扎不起。
交手转眼结束,现场针落可闻。
云霞珠用力咬住下唇,刷的拔刀出鞘,一字字道:“我要和你比试刀法!”
傅惊涛也不客套,反腕抽刀在手,肃容道:“请!”
云霞珠心急着扳回颜面,双腿一弹,嗖的飚射向前,刀尖轻颤,斜斜划向傅惊涛的胸腹要害。她之所以能成为众少年的首领,美貌仅是次要因素,最重要的是她有超越同龄人的头脑和武力。由于自幼得到姑姑和丁黑豹的指点,加之勤奋刻苦,她的刀术娴熟狠辣,招式简洁且破绽极少。
当!双刀交触,火星四溅。
云霞珠人随刀走,使出削、砍、刺、挑的要诀,围绕对手一刀又一刀的猛攻,大有刀不见血誓不罢休的劲头。而傅惊涛不动如山,紧守住身周三尺范围,高接低挡,将对手的杀招一一化解。毕竟云霞珠未曾修炼内功绝学,习练的亦非上乘刀法,以他的本事应付起来绰绰有余。两人一攻一守,刀光闪耀飞射,看似凶险无比,令周围的少年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云霞珠连劈了数十刀,累得香汗淋漓,眼见对手神态从容,不禁又恨又恼。以她的心智,焉能不晓得傅惊涛是在故意相让?一旦他弃守反攻,局面将立时逆转。不过要她就此罢手,在同伴面前承认技不如人,却是万万不能。傅惊涛宛若洞穿了她的心思,激斗之中蓦然出声叫道:“停,我认输!”云霞珠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收刀退后丈余,冷冷道:“你果真认输?”傅惊涛耸耸肩道:“我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不主动认输更待何时?云霞珠小姐的刀法果然厉害,我服了!”
众少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欢呼雀跃,围住云霞珠又唱又跳,仿佛是他们自己获胜一般。云霞珠面皮滚烫,望着转身潇洒走开的傅惊涛,心中酸甜交织复杂莫名……
一夜无话。
次日天亮后,马贼们继续启程上路。
刚走出几里地,云霞珠屏退左右,单人独骑来到队伍末尾,亮晶晶的眼珠流光溢彩,透着公主般骄傲的光芒。她抬起马鞭一指,叫道:“杨涛,给我过来!”
众马贼尚不知道她和傅惊涛昨夜已然相识,诧异地互望一眼,不由哄堂大笑,纷纷吹起口哨。“杨小子,云霞珠看上你了!”“云霞珠是来找小情郎吗?”“杨涛,好好驯服这匹烈马呀!”
云霞珠面红如血,恨恨道:“谁再乱嚼舌根,我让姑姑来治他!”
赵半刀等的如被捏住了脖颈,怪笑声戛然而止。傅惊涛忍住笑意,拍马来到她的身侧,柔声道:“你有什么事吗?”云霞珠嗔怒地横了他一眼,勒转马头,如箭一般飞驰而去。傅惊涛忙叫道:“等一等我啊!”扬鞭策马,紧追不舍。
云霞珠骑术精湛纯熟,遥遥领先奔出了十数里地,最终停在一座荒凉的山岗上,驻足眺望。足足等了半刻钟,傅惊涛方千辛万苦地追至。云霞珠皱起眉头哼了一声,道:“你的骑术太差了!”傅惊涛笑道:“那你教教我好吗?”云霞珠红晕上脸,怒瞪双眼道:“你这人脸皮真厚,不怕我剁了你的手吗?”要知道不管是谁教授骑射之术,都免不了有身体接触,甚至要同乘一马,傅惊涛的这么说已属于极露骨的挑逗了。傅惊涛尴尬地咳了两声,赔笑道:“是我嘴巴贱说错话了,云霞珠你别往心里去,权当是没听见罢!你约我来此,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商议?”
云霞珠默然半响,忽道:“你能教我真正的武功吗?”傅惊涛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学武?”云霞珠凄然一笑,道:“按马贼的规矩,女人是没有地位的,永远是男人的附庸。好比如我姑姑,虽然比我强过十倍,但照样要侍奉丁黑豹,忍受他的羞辱折磨。当丁黑豹死后,她还得接受新的男人,或许会愈加痛苦。不论是鲁忽图、苏格勒尔,又或是马钩子、胡老四,谁会真正疼爱我姑姑?他们在乎的只有权力,财富和虚名!从我懂事时起,我就暗暗发誓,将来绝不像姑姑一样任人摆布!所以,我苦练箭术、刀术,偷学汉人的文字书籍,并且把同龄人统统收服,为的是有朝一日能脱离黑旋风,自立旗号!但昨夜一战,我知道自己实力仍然欠缺,遇上强敌的话难有胜算。若你肯教我武功,让我变得更强,我就视你为朋友,一生不变!”
傅惊涛沉吟道:“做你的朋友有何好处?”
云霞珠豪爽地道:“我姑姑掌管着黑旋风的大半财富,你想要多少金银珠宝尽管说。”
傅惊涛摇头道:“我不要钱。”
“不要钱?!”云霞珠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毅然决然道:“如果你是看中了我的身子,今晚便给你好了!”
这回轮到傅惊涛吃不消了,忙回绝道:“不不不,云小姐误会了,我对你毫无兴趣!”
云霞珠大怒,双眉倒立:“瞎了你的狗眼,难道我云霞珠不够美丽吗?难道我的身子不够吸引人吗?”说着挺起浑圆的双峰,有意无意强调自己修长的美腿。
傅惊涛苦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我尚未成年,不宜过早涉及男女情事,那样对习武不利。其实我只有一个要求,当你脱离黑旋风的时候,送我回到大宋边关即可。我不想一辈子做马贼!”
云霞珠怒意稍敛,低声嘟哝了几句,正色道:“我答应你!”
“好!一言为定!”
当下两人击掌为誓,相视一笑。
傅惊涛提醒道:“丁黑豹一死,鲁忽图、马钩子定会争当老大,免不了又有一番血腥厮杀。你近段时间切莫轻举妄动,以免惹火烧身,待他们斗个两败俱伤之后再做打算。”云霞珠点点头,道:“不论是谁当首领,黑旋风的分裂是免不了了。若是时机适合,我便带人乘乱卷走金银,一走了之!”顿了一顿,笑道:“事不宜迟,你现在教我好不好?”傅惊涛道:“急什么?等晚上宿营的时候,我再偷偷溜去找你。”云霞珠脸色微红,飞快地白了他一眼,嗔道:“夜深人静,你偷溜进我帐篷做什么?小坏蛋,少动歪脑筋,我才不会理你呢!”双腿一夹马腹,逃也似奔下山岗。傅惊涛抓抓头发,大叫道:“喂,我又说错了什么?我真的只想教你练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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