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晚,素月挂空,白日里噪杂热闹的一字街安静了下来,街面上稀稀拉拉的只有几个包袱客还在向路人兜售物件,不时地还要提防着巡逻队的检查。刘家商号,月夕正坐着喝茶,刘杰推门进屋,走到月夕身侧,“月哥,人都到齐了”“嗯,那我们就开始吧。”
刘杰扶着月夕走向议事堂,人头攒动,左右的扶手椅坐着的是几位一字街的大商铺当铺的东家,猴子站在主位边上,数十盏萤石灯把议事堂照的亮如白昼,声音很吵,有商量生意的,有议论别家轶闻的,见到月夕进来,大家都安静了,坐上主位,几位大铺子东家一齐站起来向月夕道贺这次巡狩赛的胜利,一阵寒暄,月夕示意大家坐下。右手边首座的老者站了起来,问道:“月保长,身体可还好些,是不是巡狩赛受的伤还未痊愈,要不要我派人到府上帮您瞧瞧,修复液效果虽好,不过有些隐疾还是要当心的.”说话的白发老者是一字街药材铺的掌柜,水川。月夕笑了笑,拱手致谢,说道:“谢过水爷,劳您费心了。”水爷回答道:“这都是应该的,保长可要保重身体,飞地开发一旦开始,需要打理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我们这些个苦哈哈,还指望着跟着月保长能分点残羹冷炙,大家一起沾沾月保长的光呢,呵呵“这几句一出,众人的心思都活络了,纷纷应和,拍马屁的,做白日梦的,对天发咒要誓死跟随的,不绝于耳。月夕一一应过,笑着,看着。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把,张家王家早就对我们一字街虎视眈眈,往日里只不过是碍于身份地位,有些看不得咱们一字街的乌漆墨哈,才由得我们赚些蝇头小利,如今这是飞地开发,那可是上得台面的大生意,张家王家会由着我们,都它球的做金火大姑娘梦呢.”说话的大汉坐右手边末座,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胸前浓密的胸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纯金挂坠,于黑子,流民出生,靠着砍伐龙栖木发的家,专门做木材生意,说话冲嗓门也大,外号挂金黑熊。
“黑熊,怎么说话的,你这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张家王家和我们一字街明里暗里这么些年,我们一字街哪次吃过亏了,如今飞地开发在即,大好局面,诶,我说你黑熊是不是怕了张家王家,想调船头啊”和于黑子一直不对付的顾掌柜跳起来发话了。啪一声巨响,于黑子一拍桌子也坐不住了,跳了起来,指着顾掌柜的鼻子就是一通破骂“嘿你个顾长舌,不躲在家里舔你媳妇,跑这里找不自在,咋地,你家娘们肚子里有啦,是你的种嘛,哈哈哈哈哈。“
“你,你,你,我杀了你。”顾掌柜被气的脸色发青,情绪失控,突的抽出袖子里的小刀,做出个杀人的架势。“来,往这捅,我黑熊要是眨一下眼睛,随你姓顾。”说话间啪一下脱掉上衣,肋骨下肚子上手上几处明显的伤疤随着厚厚的脂肪在顾掌柜眼前晃动,顾掌柜被眼前的窟窿眼唬住了,举起的刀子终究没敢下手。见得了上风,于黑子更得意了,冲着顾掌柜的脸,挑衅到:”来啊,软蛋,借你是个胆,敢吗“说完,向众人展示”大伙都看看,我黑熊跟着月爷冲杀这么多年,哪次不是冲最前头的,大家看,我身上有一个疤是长在背后的嘛,我有二心,天地共诛之。”
月夕见状,按下手,示意黑熊穿上衣服坐下,安抚道:“今天招大家来,是商量以后的打算的,不是叫大家来吵架的,老顾,把刀子收起来,自家兄弟,干什么呢,黑熊就是这个德行,说他有二心我是不信的,方才他言语冲撞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别往心里去,都是自家兄弟,坐。“顾掌柜见这架势,也只好罢手,一屁股做椅子上,不在言语。对面的黑熊颠着二郎腿,咧着嘴暗笑。左手首座着金色对襟长衫带冠白发老者站了起来,向月夕拱了拱手,这是一字街上最大的银钩赌坊和春芽金铺的大掌柜,姓陈。“月爷,黑爷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就在今天,和我门当铺有资金来往的大主顾突然都撤回资金,我这里也是被搞的好狼狈,私下问过,都说是商会发话了,从今天起,但凡是一字街的黑市生意,商会成员一律不得于我们往来,本想着月爷飞地开发需要大笔的资金,我正准备押上身家,陪着月爷大干一番,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我铺子里那点底子,怕是帮不上月爷了,连维持原来的卖卖都很困难,如果情况没有改观,怕是要卷铺盖回乡下去了.”说完,陈掌柜坐下不语。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开始纷纷议论起来,到底是有底蕴的本地豪强势力,随便一招棋,就能动摇一字街的根本,一字街说到底做的都是最底层的自由民的生意,和流民贱民多有往来,说白了都是些穷鬼,破落户,能活着就不易,哪来的许多积蓄,一旦和街外头的商会大商家断了往来,资金链马上奔溃。
月夕朝猴子使了个眼色,猴子上前,大喊道:“都静一静。”议事厅又安静了下来,月夕坐着,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情况,只是没有预料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让他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二个大拇指飞快的转动,想了想,定了定神,对陈掌柜说道:“陈爷,我已经着人出手中条街上的铺子了,过手的钱全算上,我们还能撑多久。”陈掌柜默默算了算,很确定的回答到:“十天,至多十天。”众人惊诧,起先还想着大干一番的豪情壮志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月夕示意大家安静,沉思片刻,大声说道:”陈掌柜,陈爷,十天,就撑十天,十天以后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其他人都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但凡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我一字街从今个起一律不做了,以前的做的那些勾当,我不追究。但从今个起,都给我收敛着,让你们手底下哪些个人牙子,包袱客,猪肉桩子都给我停了,非法的勾当别再让我看到听到,都明白了不,这条一字街以前一直是我月夕护着的,今后只要是本本分分做生意,我还是会护着大家周全,可如果我说的话定的规矩,有人不愿意听不愿意守,那就休要怪我刘某人不看往日情面了。”夕月的话如同一块石头投入了安静的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这不让卖叶子了,我这生意不就黄了。”
“是啊,咱们一字街就是靠着黑市买卖起来的,月爷这真是,断我活路啊,手里还压着几个大姑娘没卖出去呢,这可咋办啊。”
“要我说,怕啥,偷偷的干,他说他的,咱们做咱们的。”一个胆大的在人群里煽动众人,另一个立马按住他:“轻点,不要命了,月爷的规矩也敢坏,难道没见识过月爷的手段吗?”一阵骚动后,人群渐渐散去,月夕送了送陈爷,水爷,黑熊等几位大掌柜,一番寒暄。见倪少爷还坐在扶椅上,就主动走了过去。倪少爷是绰号,他全名叫达八西尔·倪加奥,是外省的富商之子,和月夕在胡姬楼认识的,一见如故,死活要跟着月夕做小弟,为此他的父亲达八西尔·古加奥没少关儿子禁闭,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倪少爷就是死认月夕这个人了,这次巡狩赛的陆鸟,也是这位倪少爷偷偷弄出来的。
“倪少爷,怎么了,今我还以为你来不了呢?死了一头陆鸟,你爹没打你吧。”月夕坐在一边关心的问。“月哥,和你说个事”倪少爷吞吞吐吐,月夕急了,逼问:“你倒是说呀,咋了,受委屈了,要是是陆鸟的事情,我去给你爹赔不是”
“别别,不是为了这个”倪少爷终于憋出几个字
“不是这个,那不就没事了嘛,你看你开个会你一言不发,我很担心你啊,到底怎么了,肯定有事,和哥说,没事,天塌下来,你月哥顶着。”月夕其实也挺喜欢这个倪少爷,早期跟着他混的几个兄弟,都是刀头舔血,一路扶着拼杀过来的,月夕才如此的信任猴子他们几个,唯独这位倪少爷,那是自己送上来的,这几年为了帮月夕,从家里偷出不少好东西,不过杀人拼命的勾当从不让他碰,月夕其实也把他当亲弟弟看。
“月哥,这是一字街我家商铺的地契和仓库的钥匙,我可能以后都见不着月哥了,我爹说了,你的事他不想参合,也不想见你。”说着把房契钥匙塞月夕手里,竟然哭了起来。月夕想了想,安慰道:”唉,傻弟弟,你有个好爹啊,这房契钥匙是你自己做的主吧,你爹知道不。”倪少爷哭的更伤心了,说:“我爹不知道,我偷偷拿的,这个我在行,我就是想帮上月哥,我就这么点家当,全给月哥了,月哥你别怪我爹.反正也是要关禁闭的,关一日是关,关十日也是关,这个我也在行。“月夕按住倪少爷的肩膀,看着他哭红的眼睛,安慰道:“我怎么会怪你爹呢,没事没事啊,有哥在,你的房契我先替你收着,就当是飞地开发你入的股,你爹那里呢,我还是要去的,总得赔个不是吧,你放心,哥最近估计也确实是要把办点大事,都挺危险的,正好你呆在家里好好的,别出来,等这事过了,哥去求你爹,放你出来,到时候咱们去胡姬楼吃花酒,找你最喜欢的黛黛姑娘,好嘛。”
倪少爷一听,人精神了几分,抬起头,拉着月夕的手,说:“真的啊,那我等着,月夕哥你自己小心,我走了.“
“哥啥时候骗过你,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着点。”望着恋恋不舍已然离去的弟弟,月夕心中五味陈杂,不觉摇了摇头。
猴子送走几位大掌柜,从堂外走了进来,正好撞见抽泣的倪少爷,没敢上去问,就直咧咧的跑到月夕身边回话。
“人都送走了”
“都送走了,哥,你今天这个决定是不是有些突然啊,那些个散户当着你的面不敢多说,背后可都议论着呢,不让做黑市生意,那不就是断他们活路吗?时间长了可不好弄,毕竟咱们就是靠这个起的家,再说了,不是缺钱嘛,商会那边的路子肯定走不通了,不过散户商会可管不了,多少也是进项,哥你这不是自断财路嘛,要洗白也不是现在这档口啊。”猴子对于月夕今天的决定也感到不解。
月夕苦笑,看了看猴子,又看了看刘杰,说:“阿杰,你和他说,到底为什么这样作。”
刘杰到底是军师,脑子活络,早就猜到月夕的用意,故作高深状,打开扇子,晃晃悠悠的对猴子说:“月哥这也是无奈之举,你想啊,他们这么快就断了我们的资金链,为了什么,不就是想逼着我们狗急跳墙从黑市上弄钱嘛,如今我们月哥是正儿八经的开发局新宠,台面上谁也不敢乱来,可要是牵扯上黑市生意,这不是授人以柄吗?我们现在最大的倚仗不就是开发局保民官这条线嘛.月哥,我说的对不。”
月夕点点头,又问:“军师妙算,那达八西尔·古加奥这里,军师觉得如何.“
“哈,倪少爷他爹啊,脚底抹油的主,溜得比谁都快,鼻子比谁都灵,商会都这阵势了,他肯定不会冒险帮我们的,能把铺子给我们,已经是念情分了。”刘杰有些不屑的说道。
“嗯,有道理,不过还是要去一次的,猴子,明天陪我去一下达八西尔的府邸,有些乏了,扶我回去。”说完月夕靠着猴子,又开始装病了。
猴子一边扶着月夕,一边好似琢磨着点什么,突然问道:”哥,我还是不明白,既然知道达八西尔不会帮咱们,我们还去干嘛,这不是舔着脸上门让人踹嘛?“
月夕想了想,回答到:“道理是道理,情分是情分,倪少爷家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人家有人家的难处,商人嘛,难不成真跟着我们兄弟一起玉石俱焚,我能理解。不光要去,而且要大鸣大放的去,就是要让张家王家的人猜疑,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巴达西尔家不会掉过头来对付我们,若是能过了这一关,我们和小倪子才好相见嘛。”
“哦,这样啊,还是月哥想的深”猴子似懂非懂的点头应和。
“啊对了猴子,那个上次见保民官时遇到的那个妞,泡的怎么样,要快啊,咋滴了,对不上嘛”月夕突然想到了这档子的事情。
“还在培养感情,人家有名字的,叫美恩,挺单纯的,我这次是认真的”一说到女人,猴子就会变的特别恶心。
“抓紧公关,休·弗雷曼这里我们真得有个人,我记得你好像一直就喜欢这种类型啊,要主动点,该花的花,女孩子嘛,都容易心软“月夕很郑重的对猴子传授着泡妞的技艺。
“讨厌,知道啦,我这次是认真的。”
刘杰终于忍不住了,对月夕说:“月哥,你别再接他话了,太恶心了,我都要吐了。”
一行三人说笑着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是一场阴谋的暴风已经暗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