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预料,晋朝使团包括以前我从会稽带回来的那些晋朝人,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不会太好过。”
裴盛秦想到今天刚刚重逢故人喜气洋洋的王凝之和谢道韫,不知道他们小两口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会是什么感受。
苻登从一旁的书架里找出了关于这次刺驾案的详细卷宗,京兆尹邓景在焦头烂额之余,也料想到会有许多人来长安府打听情况。为了免于应付,索性印制了大量卷宗,遣人分发到了有资格知晓此事的各家府上,南安王府自然也分到了一份。
苻登将卷宗递给裴盛秦,问道:“奇秀觉得此事是晋朝人干得?”
裴盛秦愣了片刻,才意识过来“奇秀”是在叫自己,终于想起了这个邓帅亲赐的表字。平时长辈们都习惯了直接叫他盛秦,平辈一般则称一声裴侯,以至于两个月以来,他的新表字倒是很少被提起。
裴盛秦道:“我觉得晋朝人应该没这个胆子,不过他们头一天入长安,第二天陛下便遇刺,无论怎么看,他们都是有嫌疑的。除非查出真凶,否则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晋朝使团必然不会好过。”
苻登道:“那奇秀觉得还有哪些人嫌疑较大?”
裴盛秦仔细看了看卷宗,给出了答案:“漒川侯也比较有嫌疑。”
苻登惊道:“漒川侯性情直率,不似奸佞之人,他怎会刺驾?”
裴盛秦指了指卷宗,道:“卷宗上说今日发生的是刺驾案,许多人都先入为主,认定了这是一起刺驾案。但是,那个刺客真的是去刺驾的么?”
“奇秀的意思是?”
“王爷莫要忘了,刺客行刺之时,陛下正与清河妖妃在桃林嬉闹,绕树追逐。那刺客相隔遥遥,掷剑行刺,又怎么能肯定他想要刺杀的是陛下,而不是妖妃呢?”
裴盛秦拿起卷宗,用手指着卷宗里面关于刺驾案一些细节的描述,展示给苻登看。
苻登沉吟道:“你是说,漒川侯派遣刺客入宫,意图刺杀妖妃。那刺客真正想杀的乃是妖妃,只因妖妃与陛下距离太近,刺客的举动才被误认为是要刺驾?”
裴盛秦点头道:“毕竟以前妖妃也经历过刺杀,关于那一次,大家都觉得应该是漒川侯干的,这次也很可能如此。”
“虽然那刺客逃走之前曾说‘伪帝苻坚,今日算你走运’,但这很有可能是她故意这样说的。目的就是让人觉得她是为行刺陛下而来,而非为了行刺妖妃,以防止漒川侯被查到。”
“的确,这也有可能。”
“可惜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裴盛秦叹道,有嫌疑的人太多了,晋使和漒川侯只是目前两人猜测嫌疑较大的存在,但并不确定。
苻登道:“孤觉得也有可能是魏逆派来的人,刺客武功了得,又是女子,听说魏逆麾下有一员神秘女将,很是不凡。”
拓跋珪势力如今被统称为魏逆,他厚着脸皮向朝廷请封的“北魏王”名号,并没有得到批准。
“有这可能。”关于拓跋珪身边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女将,裴盛秦估计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的北魏名将花木兰了。
“又或者是诸国余孽所为?”
“抑或是有机会继承帝位的皇族子弟?”
苻登立即肃然道:“此事绝对与孤无关!”
“我知道和你没关系,除非你身在陇西,或者毛帅提前得到了消息,陇西驻军做好了随时策应你的准备。否则你孤身一人在长安,贸然弑杀了陛下,最终继位的绝对不是你,所以这件事肯定不是你做的。”裴盛秦沉声道:“我指的是诸位皇子,或者越王、东海王、鲁王等在京中颇有影响力的皇族子弟。”
苻登与其他皇族子弟都不同,其他皇族子弟拥有的资本多是政治上的。而苻登常年居住陇西,远离长安权力中心,政治资本几乎为零,苻登的资本源于地方军队。试想一下,若是陛下这次遇刺,其他皇族子弟便可振臂一呼,召集投向自己的官员,并试图控制长安城。通过政治力量的角逐,很快决出首付,选择出新的皇帝。而这时候苻登如果想要凭借军事实力问鼎,等他通知到陇西军方,然后再等陇西军队靠近京师时,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王爷,你听过复赵会吗?”
裴盛秦突然又联想到,会不会是石三干的。而且相较于诸国余孽而言,石三这一伙人算是隐藏得比较好的了。比如说,朝中官员大多知道益州多有心怀成汉之人;知道冀京的江湖势力多为当初冉魏的遗留;知道关东慕容氏奸臣辈出,心怀前燕的不在少数;知道凉州还有一些遗老遗少想要把张天锡弄回去当皇帝......然而,满朝上下却几乎没有人察觉到复赵会的存在,甚至很少有人提及后赵。
原因大概有三,一来对前秦而言,关于后赵的话题,终归是有几分忌讳的,毕竟前秦是从后赵手中取的江山。其二便是因为当年轰轰烈烈的《杀胡令》,让人错以为忠于后赵之人以及石氏皇族都已经被杀绝了。
已经成为复赵会“骨干份子”的裴盛秦,其实也对这个神秘组织知之不详,只认识其中四个人,石三、麻姑,外加长安分舵俩护法。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裴盛秦应该只算是认识石三和麻姑两个人,那俩见面时戴着面具的护法,鬼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复赵会......与赵朝有关?”
苻登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却很敏锐地在第一时间猜测到了这个名词和后赵有关联。
裴盛秦只犹豫了片刻,便将复赵会之时说给了苻登听,也包括了他被石三许愿拉拢,甚至麻姑的身份也未隐瞒。
苻登是他选择的君王,要收拾这大好河山,两人还有很长的路需要并肩前行。裴盛秦不愿在最初的时期便对苻登有所隐瞒,他也相信苻登不会因麻秋刺秦之时对麻姑有太大的偏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未来的传奇帝王的胸襟气魄是多么的宽广。
果然,苻登听完之后,并没有纠结麻姑的问题,只是感叹:“没想到石氏竟还有残余力量存世,真是骇人听闻。”
裴盛秦道:“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赵朝当初终究坐了三十年天下,其根基之深,冉闵落刀虽狠,却又哪里斩得干净。”
“奇秀对他们了解也不多么?”
裴盛秦摇摇头:“不多,虽然石三现在似乎很信任我,但其实复赵会的核心事物,他从来没有向我透露过。”
不得不说,复赵会能够如此严格的保密发展至今,不是没有理由的。石三别的优点可能没有,但保密意识是真的强。就连对他允诺了未来要“封大将军”的“心腹”裴盛秦,也还一直保持着近乎单线的联络。这样一来,就算裴盛秦准备卖他,也没多大卵用。
苻登沉吟道:“孤推测这复赵会的总舵,或是在襄国,过些日子,孤便派人去襄国探查一番,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裴盛秦问道:“王爷怎么知道复赵会的总舵是在襄国,难道不会是在冀京吗?”
“冀京二字,总有几分为魏燕两国招魂的意味在其中,孤还是比较喜欢称之为邺城。”苻登说了一句玩笑话,又解释道:“奇秀旧居巴蜀,或许对诸国余孽不够了解,邺城一带江湖势力繁茂,其中多是魏朝遗留。说邺城的地下世界是魏朝余孽的根据地也不为过,魏赵不两立,既然邺城被魏朝余孽占据了,赵朝真有余孽,自然不会再去邺城扎根。”
裴盛秦点头道:“有道理。”
襄国与冀京一样,都是冀州大城。
赵朝开国之初,赵明帝石勒定都襄国,后来赵武帝石虎迁都至更为繁华的冀京。而等到赵兴帝石祗登基之时,由于冀京已被冉闵所据,便只好再次将都城迁回襄国。襄国与冀京作为赵朝先后两座都城,若复赵会有总舵,在这两地的几率自然比较大。再排除掉冀京,其总舵自然最有可能存在于襄国了。
“如此看来,此次刺驾之时,这所谓复赵会,亦有嫌疑。”
......
裴盛秦和苻登谈论了不知多久,直到天色沉沦,仆役敲门进来点灯,这才发现已经讨论了整整一天。
然而,二人却依然没有定论。有嫌疑的势力太多了,想找出一堆嫌疑人很容易,但在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的情况下,要从这些嫌疑人里面分析出真正的刺驾者,却难如登天。
“看来,只能等长安府去调查了,但愿邓景能够抓住那个逃走的刺客。”
裴盛秦不由又想到了悲催的邓景,若是抓不到女刺客,邓景估计也没办法查出真凶,到时候恐怕又得强行扛住上面的无数压力和下面的无数怨言。
京兆尹这职位......差不多算是后世的北京市长吧,一般人还真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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