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使半夜来找本侯,是有什么事吗?”
裴盛秦连忙起身向石三迎去。
“咦,裴侯,此间又无旁人,你我不过数月不见,怎这般生疏了?”石三笑嘻嘻地说着。
裴盛秦沉着脸,靠近石三低声道:“隔墙有耳,石三太子莫要高声。”
衣柜里可还躲着个王鬻之呢,要是石三口无遮拦,让王鬻之听到了关于复赵会的话题,那就难办了。
在裴盛秦不断地眼神示意下,石三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低声道:“裴侯是担心东海王派了眼线在你这里偷听?”
裴盛秦很钦佩石三的想象力,苻阳又不知道他这里晚上会来人,无缘无故怎么会安插眼线。不过既然石三都把理由脑补好了,裴盛秦自然不会客气,当即顺着石三的话说道:“没错,所以咱们说话务必要格外小声。”
“哦,哦,本座知道了,本座听裴侯的!”
石三乖乖点头,学着裴盛秦,将音量控制到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范畴。
而此事,衣柜里的王鬻之,果然在偷听。
“石大人对姓裴的说不过数月不见......这石大人数月前不还在荆州军里头当军师吗,他之前又没出过国,怎么会见过姓裴的?难道是裴元略带着益州水师进入荆州那段时间?也不对啊,石三不是在秦朝的护国军收复襄阳之后才加入的荆州军嘛,那时候姓裴的明明早已身在徐州了啊!”王鬻之一只眼珠子贴着衣柜缝隙,偷偷窥视着裴盛秦和石三,同时在分析石三刚刚那句话的意思。
“难道说,是石三加入荆州军之后,还偷偷跑去徐州和姓裴的见过面?若真如此,他原本不过是襄阳的普通富户,完全没动机去私会姓裴的啊,莫非是桓玄派他去的?如果说桓玄曾偷偷派石三去与姓裴的碰面,那也就意味着桓氏私下与秦朝有来往?”
“唔,如今大晋朝眼看着不行了,我们琅琊王氏都在谋求出路,谁知道桓氏是不是也是如此呢?这么说,石三和裴盛秦就是负责桓氏和秦朝的谈判了?若是如此的话......”
王鬻之思维运转极快,眸中光芒闪烁,流露着仿佛看穿一切的睿智。作为一个有意私通秦朝的晋朝人,他看每个人都像是想私通秦朝的样子。
竖着耳朵,正要继续偷听更多的信息,却无奈地发现裴盛秦和石三都将声音压得很小。在王鬻之的位置,只能隐隐瞅见他们嘴巴一直在动,却完全听不见二人在说什么了。
“哈哈,自从上日临沂一别,本座远赴晋朝,数月以来,对裴侯是无限思念啊!”
裴盛秦感到有些肉麻,心想这石三怕不是个玻璃吧,老子又不是女的,你思念个毛。
“呵,呵呵,看三太子如今意气风发,想必在晋朝混得不错吧?”
“本座都当上联秦大使了,当然混得不错了!”石三眉头一挑,意气风发地说道:“来来来,裴侯,今夜本座与你促膝长谈!”
精神亢奋的石三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从潜入荆州、再到桓冲赏识,再到被司马曜树立成模范榜样,经过半年时间,成功从秦朝的反动组织头目,转变成了晋朝的政坛新星。
虽然石三的口才并不咋地,讲起故事来也并不动听,但裴盛秦还是可以感受得到,石三这半年来的经历是多么的传奇。
听到后面,裴盛秦不由瞪目结舌,叹道:“这桓冲,还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石三一拍大腿,激动道:“谁说不是呢,桓刺史慧眼识珠,竟能看出本座的天生不凡,必须是天才啊!待本座光复大赵之后,说不得,便要封桓刺史个丞相当当!”
裴盛秦嘴角一抽,雷得说不出话来。
桓冲这波操作,真的是秀得人头皮发麻,觉得石三是忠良,就直接让他当军师?若是晋朝当真拿到了石三的粮也就罢了,顶多算是一次卖官鬻爵,但问题是,粮也丢了啊!这桓冲一粒米没拿到,就因为路上听了一个感人的故事,就轻易叫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当了大晋荆州军军师。
这才是真正的秀儿啊!
裴盛秦这时回想起了历史上的桓冲,打起仗来数一数二,也就只比同时代的邓羌张蚝等人低一级,大概也有石越那种水准。不过桓冲的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情商太低。
记得历史上前秦灭前凉时,张天锡飞鸽传书,向晋朝求援,晋朝派遣桓冲出兵骚扰秦朝,缓解凉朝的压力。结果桓冲带兵到了边境线,看着前方秦朝的边境驻军,居然直接被吓怂了。可能是联想到了他哥哥桓温当年被吊打成狗的惨状,当时桓冲虽手握十万大军,虽肩负着骚扰秦朝的使命,却终究没敢侵入秦朝半步。就这样,大军在边境驻扎多日,充当着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一直到秦朝攻破凉朝京师姑臧,凉帝被捉回长安的消息传回晋朝,桓冲便拍了拍屁股,带着大军直接原路返回了。
你说你奉命牵制骚扰,就算不敢打,你写几封恐吓信寄去秦朝,威胁威胁,放几句狠话也是好的啊!行动不足,哔哔来凑,这都是很ok的嘛,好歹要让天下人看到你的努力啊。结果你一言不发,跑边界当几天吃瓜群众,等到队友凉了,直接就转身回老家,连放句嘲讽都不敢。
还好大凉亡了,要是凉朝挺过那一波,事后百分百要跟晋朝翻脸啊!
你这是人做的事情吗?
要不怎么说桓冲情商低了,这情商是真的没谁了,那次归国之后,桓冲自然被全国人民喷成了狗。
还有另一件事,也充分印证了桓冲的低情商,那件事就发生在淝水之战时期。
原本听说秦军南下,建康的晋朝朝廷基本上已经一致决定弃疗了,大家都商量好了,等到秦朝过来,一起当秦朝人。结果驻守荆州的桓冲偏不知趣,非要往京师写信,说他准备把荆州兵分过来死守京师。晋朝朝廷对此的反应当然是拒绝了,大家都决定投降了,你还想派兵过来死守,脑子怎么想的?
然后晋朝朝廷想着投降之前象征性打一场,多少意思意思,免得不战而降被后人骂太惨。于是谢安派出谢玄,谢玄派出刘牢之,刘牢之带着几千敢死队跑去洛涧,打算送波人头。结果好死不活的,刘牢之在内应朱序的大力帮助下,居然逆天改命般攻下了洛涧,不但断掉了秦朝寿阳前线的补给线,还斩杀了秦朝名将梁成。
这一下子,晋朝朝廷瞬间膨胀了,投降?不,我们不投降,我们改主意了。刚!就是刚!大晋朝无所畏惧!
然后谢玄就亲自带着北府兵跑去八公山扎营,兵锋直指淝水。
就在这时候,桓冲又给京城写信了。这次他写信骂谢安不会挑人,说谢玄一个毛都没长齐家伙不能上前线当统帅,上去就是送人头。还说谢安瞎指挥,大晋朝亡定了,大家不如一起投降吧,去秦朝当大官岂不是美滋滋。
大家都准备弃疗的时候,桓冲非要吵着说还能抢救;大家都决定要打的时候,桓冲又开始哔哔大晋亡了。石三其实都算是情商比较低的人了,但是和桓冲一比较,石三的情商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能这么直接地让石三当军师,的确是桓冲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石三见裴盛秦久久不语,还以为裴盛秦在妒忌桓冲,立马补充道:“裴侯莫忧,就算本座将来封桓冲当了丞相,他也不及你重要。本座当初承诺依旧有效,待光复大赵,你就是大将军!
裴盛秦瞅着石三,面露哀愁,我堂堂大秦南充侯,右将军,会去当你那个什么狗屁后赵大将军?
“唉,对了,裴侯,你可知晓数月之前,镇守襄阳的那位秦朝女将是谁?”
“镇守襄阳的女将?三太子问这做什么?”裴盛秦顿生警觉,当时驻守襄阳的不就是杨诗意么,石三打听杨诗意做什么?
石三咬牙切齿道:“就是那女将劫走了我的粮!若有机会,本座一定要找回这场子!”
“啥!你的粮是在襄阳被劫走的?”裴盛秦惊声问道,石三先前讲故事时,或许是觉得那一段丢人,所以只说他的粮被秦朝劫走了,却并未说清楚其中具体过程。
经过石三再一次点头后,裴盛秦终于确认,当时劫走石三粮草的,居然就是杨诗意。
厉害了我的诗意!
“咳,三太子啊,我觉得,你不但不应该恨那个女将,反而因为感谢她才对。你想想,若非她劫了你的粮,你又怎会如此机缘巧合,结识桓冲?这是上天给你的机遇啊。说到机遇,我就想起了......今年下半年......”
在裴盛秦一通忽悠之下,话题渐渐被引开,石三终于不再打听襄阳女将了。
“裴侯,您说今年下半年秦朝或有大变,是真的吗?”石三陷入了裴盛秦先前忽悠出的蓝图之中,不可自拔。
“这是自然,在下何时欺骗过三太子。”裴盛秦随意地点点头,他只是随口忽悠,他哪里知道下半年有没有大变。反正是为了转移石三的注意力,免得石三纠结杨诗意的事情。等到下半年时,石三早就回晋朝了,就算秦朝真有啥大变动,也跟他没关系。
石三陷入对未来的美好意淫中,不由又是红光满面。突然似想起了什么,居然起身朝着裴盛秦深揖一拜。
“若非裴侯指点石某南下晋朝,石某岂有今日?还请裴侯受石某一拜,光复大赵困难重重,一路荆棘,还要裴侯多多指教!”
王鬻之躲在柜子里看了一晚上“无声电影”,只能从正对着他的石三的表情中,猜测两人应该聊得很愉快。
此时见石三居然对着裴盛秦揖拜,王鬻之顿时震惊了。
石三是什么人?石三是桓玄的人!
裴盛秦是什么人?裴盛秦是秦朝人!
石三拜裴盛秦,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桓氏已经偷偷和秦朝谈好了条件,决定了要投秦呢。
石三朝着裴盛秦这一拜,说不定就是代表着桓氏,在向秦朝定君臣大义啊!
王鬻之一直认为他是一个聪明人,包括现在。此时此刻,王鬻之很坚定地相信,他已经看透了事情的真相。
王鬻之瞪大了眼珠子,只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投秦这么好的事情,桓玄居然吃独食,偷偷摸摸这么快就办好了,都不叫上大家伙一起!
简直过份!
“狗日的桓玄,真不是个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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