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月熹嗓子好像有些不舒服,给她去去火的。”
果然还是萧夫人!
何通一脸想笑不敢笑,应声退了出去。
等到慕云轻处理好手上的琐事回到寝殿时,萧月熹正端坐在案前奋笔疾书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看了慕云轻一眼,握着笔杆的手都没停。
慕云轻将雪梨羹放到萧月熹面前,不用他多问,萧月熹就自己解释起来:“正好今晚要出宫,我写封信托外面的人送到滨州,那边始终没有什么消息,也让人挺不安的。”
萧月熹能托付的人,很多都是江湖上名气不高行事低调的隐士,按理说帮忙调查应该是很容易的事,可是这么些日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值得人多心了。
慕云轻耸耸肩,不置可否,只是将那碗刚好放凉了的雪梨羹往她那边推了推,轻声道:“尝尝?”
萧月熹匆匆扫了一眼,不是很想尝,不喜甜食的,可不只慕云轻一个。
慕云轻慢悠悠地继续道:“没放那么多糖,你嗓子不舒服,又不喜欢吃药,多少喝一点这个也能好受些。再说晚膳你就没吃多少,不怕夜里饿吗?”
“……”萧月熹抬眼看向他,一阵无语。
就见皇帝陛下冲她笑了笑,声音轻柔地仿佛在哄孩子:“乖,喝一点。”说着,舀了小半勺递到她唇边,面上笑意不减,桃花眼弯成两轮月牙,带着些调笑,灼灼地望着她。
僵持了好一会儿,萧月熹终于认命般地放下笔,伸手去接他手中的勺子:“我自己来。”
慕云轻笑着将手收了回来:“你继续写,我喂你。”
萧月熹:“……”
“来,张嘴,啊……”
……够了!越来越像哄孩子了!!
面上挂起了一丝生无可恋,萧月熹认命地张嘴,喝了一口,发现皇帝陛下真的没有骗人,这玩意儿入口是浓郁的梨香,没有那令她难以接受的甜腻,清淡爽口,喝下去嗓子的确是好了不少。
她一着急,嗓子就火燎燎的好像卡了根沾着辣子的鱼刺,又痛又麻。今天听说的消息都太让人心惊焦虑了,一时间竟然也没顾得上自己这点小毛病,此时被慕云轻这样提起,萧月熹反倒觉得不自在了。
慕云轻又喂了她几口,才问道:“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风寒受凉,晌午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是因为滨州那边的事着急了吗?”
萧月熹写完信中的最后几句,一边收拾一边叹息道:“我有什么好急的,江山社稷,好与坏都与我无关;滨州等地,疫情再严重也没有染到我的身上……说到底,都是与我无关的事,我有什么资格急……”
慕云轻蹙起了眉:“月熹……”
“对了!”萧月熹突然撑起了精神,眯起眼问:“我还没问,皇上如何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宫的?”
“呵……溜这个字不好吧?”慕云轻低笑了一下,又道:“去换身轻便些方便夜出的衣服,我知道你肯定偷偷让人做过!”
萧月熹信口回一句:“哟!皇上还真了解我!”
话刚出口,萧月熹就察觉到皇帝陛下目光的变化,原本的调笑顷刻间烟消云散,变得真挚又热切:“当然了!为了了解夫人,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呢!”
萧月熹的心莫名地颤了颤。她不止一次地听慕云轻叫她“夫人”,不过大多都是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会叫她“萧夫人”,也会自称“朕”。可是眼下这一声夫人,却莫名地让人心跳加速。
萧月熹略显局促站起来,心虚难掩地干巴巴道:“内个……我我去找衣服。”
逃也似的跑开,慕云轻在原地没动,语调中满是揶揄地问了句:“夫人你不舒服吗?怎么脸红了啊?”
……
夜半,萧月熹身着暗红色短装,精神抖擞地随皇帝陛下行至宫中一处异常偏僻的小院——芳草园。芳草园中久无人居,杂草丛生,四处都透着一股潮湿的腐臭气味,简朴的一座殿阁虽然称不上破败,可内里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宫里怎么会有这么杂乱的地方啊?”萧月熹一面打量着周遭,一面忍不住嘀咕出声。
慕云轻轻描淡写地答一句:“据说这里从十多年前就开始闹鬼。”
“呼——”一阵阴风十分应景地自房檐下刮了过去,配上皇帝陛下的这句话,效果奇佳。
萧月熹的背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道:“你别吓唬人!”
一阵低低的笑音,自慕云轻的唇瓣溢出,他似无比意外地反问了句:“你还怕鬼啊?”
“不是,我没有……”萧月熹边说着,边不由自主地往皇帝陛下的身边靠了靠。
慕云轻强忍着没有再笑得更过分,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调侃道:“夫人别怕,有我呢!”
萧月熹:“……”
“就是这里了!”慕云轻指了指寝殿角落的一个平平无奇的空书架,在萧月熹的注视下,运劲在书架左边推了一把,书架就无声无息地斜了过去,露出一个黑魆魆的入口。
一阵冷风刮出来,耳旁是慕云轻柔和的声线:“地下空旷,除了供我进出,平时基本不会有人,所以会冷清些。”
萧月熹的大脑有些迟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安抚她让她别怕。
“我真不是怕……”萧月熹无奈地道,自己都觉得这辩解太过苍白了。
慕云轻一副看破不戳破的模样,将一旁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灰的红烛点燃,一手拉着萧月熹,一手举着烛火,迈进了入口,重又将书架推上。
“云轻,刚才在门口,我突然觉得有些心慌……我们一个人都不带,就这么贸然出宫,真的没问题吗?”
打从踏进芳草园,萧月熹的预感就不是太好,总觉得今晚不会那么风平浪静,突然觉得皇帝陛下此举有些嫌命长的意味。
慕云轻面上挂着从容的淡笑,不紧不慢地道:“没事,外头有人在暗中照应,真出什么事,就有机会清理我身边别有用心的那群蛀虫了!”
“这么自信?”萧月熹难以置信道:“我还记得前两次你这么自信的时候我都成了什么样子呢!皇上,您的底牌到底靠不靠谱啊?”
慕云轻的神色一凝,似乎是被踩到了痛脚。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低落又委屈地小声道:“夫人,前两次是我的疏忽,我错了……你不要拿这样的事来嘲笑我。”
萧月熹:“……”看把他委屈的!合着到最后,她反而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密道又深又长,两人的脚程虽快,却也走了小半个时辰,期间还经过了六七个岔口,最后从一个伪装成一块平地的盖子中钻了出来,萧月熹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深山老林中,头顶一轮皎洁的月透过茂密的树冠洒下几缕柔和的光束,两匹高大健壮的枣红色骏马被拴在不远处一棵树干上,正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打盹。
萧月熹忍不住问道:“云轻,这岔路如果选错了会走到哪里去?”
“都是机关陷阱,保证走错一步就再回不来。”慕云轻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句令人心惊的话。
萧月熹心中暗暗惊叹了一把,不由对他更加好奇起来。
这一好奇,就忍不住多看了慕云轻几眼,最终惹来慕云轻促狭的目光:“怎么?夫人终于发现我的好处,打算对我另眼相看了吗?”
“……走吧!”
山路虽难行,却难不倒这两人,很快,他们便在监国司的后门口停了下来。
后门冷清幽静,又是深夜,微弱的马蹄声都显得异常嘈杂,两人几乎刚下马,就惊动了里面值守的人。
“什么人!”院墙上轻飘飘地跃下来一个人影,手中的剑并未出鞘,却依旧足够有威慑力。“深更半夜的胆敢来此乱晃,知道这是何地吗!”
两人都笼罩在斗篷下,本就没指望被认出来。
萧月熹上前一步,掀开斗篷,轻声道一句:“是我。”
那人愣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
“正正正,正使???啊不对!萧夫人?!”
萧月熹:“……”看见个前正使就把你吓成这样,看见皇上还不得吓死你?“高歌你给我闭嘴!想把不相干的人都招来吗?”
这人名叫高歌,没什么背景,萧月熹入宫前才刚入的监国司,功夫不错,就是年纪太小心思太浅,需要多多磨砺才能成事。这次监国司出事,剩下的都是这样的人倒一点都不意外。
高歌压下震惊过后,慌忙将萧月熹引进门,一边走,一边回头,不由自主地一眼又一眼地瞄着萧月熹身后的那个男人,直觉那宽大的斗篷檐下盖住的不会是张陌生的脸。
慕云轻似乎不打算对他暴露身份,从进门起就一直充当着一个跟班的角色,尽职尽责地跟在萧月熹身后,不住地降低着存在感。
萧月熹自顾问道:“从滨州那边回来的人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