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蔷,你是不是怪我没有跟他们说清楚?”
等到村民都散去后,见我一言不发,莫子忧和气地向我解释,“我没有跟她们说清楚,是因为一男一女住在一起很容易招来闲话,我不想你被别人非议。”
我不满意道:“如果你担心这个,那你大可以跟别人说我是你妹妹啊,这样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了。”
“妹妹?”莫子忧面色一震,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满脸苦涩道,“你真的觉得,我能把你当成妹妹看待么?”
看着他面上似有伤心之色,我的心口一窒,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这天,莫子忧开始收拾他的房子,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洒扫了擦洗了一遍,看样子是要长住下来了。
莫子忧说,七年前,他四处游历,来到了云岫村,当时有一帮山匪来村里烧杀抢掠,莫子忧看不过去,一出手就把那帮山匪干掉了。村民们对这个救命恩人十分感激,又怜他无亲无故,身世漂泊,便邀请他在云岫村住下。
莫子忧当时对四处漂泊的生活也有些厌倦了,便应了村民们的要求,在云岫村住下了,这一住,便是好几年。
直到两年前,他收到益坚馆馆长的来信,知道益坚馆开支困难,急需钱银。他才离开云岫村,继续回去做起了老本行,努力挣钱,将赚到的钱寄往益坚馆。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些村民一见他回来就那么热情。
莫子忧住的地方是一座简单四方形小房子,土墙草顶,白木做房门,外面用简单的竹篱围着。房子不算宽敞,但胜在通风透气,明亮干净。
有好心的村民给我们送来了一些米粮果蔬,莫子忧笑着接手道谢后,就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
到了用餐的时辰,矮矮的小木桌上有两盘菜,一盘菘菜,一盘胡瓜炒蛋。菘菜是莫子忧做的,胡瓜炒蛋是我做的。
我用筷子夹了一片菘菜,入口之后,对上莫子忧询问的眼睛,我淡淡道:“你的手艺很稳定,能吃。”几年如一日稳定的水平,寡淡无味。嗯,能吃而已。
幸好,我还做了一盘胡瓜炒蛋,我赶紧夹了一片胡瓜入嘴,吃点好吃的,填饱肚子才是正事。
莫子忧面上闪过失望,但很快他又笑道:“我的厨艺不好,以后就由你来做饭好不好?我喜欢你做的菜。”
我手中的筷子一顿,睨了他一眼,“想让我给你当煮饭婆子,你打的好算盘!”
莫子忧仍是微笑道:“那么,你教我做菜吧,就像以前一样。”他的眼里透出一种怀念的意味。
我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你的精神可嘉,可惜天分不足。我教你,你恐怕一辈子也学不好,我们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吧。”
“那你就教我一辈子吧,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我愿意跟你学一辈子。”莫子忧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我有些失神,片刻后清醒过来,冷静道:“一辈子那么长,有些承诺是不能随便许下的。因为没有到最后,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到最后做不到,就不要说出口,那很伤人。”
我对着莫子忧清清楚楚道:“我不想再被伤一次了。以后别再对我说什么一辈子了,我不喜欢。”
莫子忧听完,脸上充满了愧疚,我站了起来,不等他开口便道:“我吃饱了,房间还没收拾,我去收拾一下。”
我转身去收拾房间了。
——
天色还未明,莫子忧就起来干家务活,先是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梆梆梆”的声音,后来又传来“沙沙沙”的扫帚声,我被吵醒了,索性起床,穿好衣裳出去。
我出来时,莫子忧正在门外打水洗衣服,他坐在一个大木盆旁,十分专注地用皂角揉洗衣裳,我坐在门口看了他半晌,他才注意到我,偏头对我笑道:“青蔷,你醒了,我做了稀饭在锅里,你若是饿了就去吃吧。”说完又低头去洗他的衣裳了。
我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刚想起身回屋,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莫子忧手里的衣裳时,惊呆了!
莫子忧手里竟拿着我的衣裳!
我一步并做三四步地冲上去,惊声道:“我的衣裳怎么在你这里?!”
莫子忧停下手中的活,很平淡地笑道:“我不喜欢不干净的东西放在家里,就把你的衣裳一块拿来洗了。”
见他一脸的泰然自若,我又气又急,忙伸手去夺他手里的衣裳,道:“你不要碰我的衣裳,快放下!”
气坏我了,他的手里居然拿着我的贴身心衣,还紧抓着不放。我看着水盆里的心衣,羞愤得要命,见他也在低头盯着水盆,我赶紧用手和身子挡住他的视线,恼火道:“不许看!”
莫子忧好笑道:“你担心什么,你的衣裳又不值几个钱,我多看几眼又不会贬值,少看几眼也不会增值。”
“而且——”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我又不是没看过。”
听完,我更加羞愤了,却还是狠狠地质问他,“你——你为什么要洗我的衣裳?”
莫子忧反问我,“我为何不能洗你的衣裳?”
我想说什么男女有别,可转念一想,我和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这时候说什么男女大防,也未免太虚伪了。
我只能气呼呼道:“总之,你不准洗我的衣裳!”
“我在帮你洗衣裳,你却一再地阻拦我。你在怕什么?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青蔷,你是不是太高估你自己了?”
莫子忧忽然就这样冷清清地看着我,我一时怔住了,没反应过来。
又听他道:“我只是单纯地想帮你洗衣服,绝对没有任何想法。还是,你对我有其他的想法?”
莫子忧那双清朗的眸子正对着我,似笑非笑。
瞧他说的一脸端正无辜,似乎我再这般这下去就是玷污了他的高洁一般,我无可奈何,索性自暴自弃道:“随你,你愿意洗就洗!”
说罢,放开了手,气得不想再理他,起身就走。
莫子忧闻言倒是轻轻一笑,和着水搓洗衣裳起来,好像还挺开心的。
洗完之后,莫子忧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反而当着我的面,大大方方地将我的衣服晾在了横搭的竹竿上,笑若暖风晨阳,对我的冷脸全然不以为意。
我心中满腹不快,吃午餐时只顾着埋头用饭,完全不看莫子忧一眼,感觉莫子忧一直看着我,我放下碗筷,没好气地直对上他的眼睛。
莫子忧明朗的眸子动了动,问我,“你很喜欢吃竹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一盘炒竹笋几乎都被我吃光了,莫子忧还没有动过几次筷子,都是我在吃!
我有些不好意思,莫子忧却淡淡地调侃我道:“你多吃些也好,脑子已经坏了,肚子可不能再饿坏了。”
听到这般损人的话,我蓦然变色。莫子忧却轻淡地解释道:“难道不是?我好心帮你洗衣裳,你不感激我便罢了,还一直给我使脸子,这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他说得那么轻和温柔,听起来不像是讽刺,反而像是宠溺,搞得我一肚子的郁闷。
我发誓,以后洗完澡就立刻洗衣裳,绝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把我的衣裳拿去洗。
这日过后,我发现,厨房里经常会有新鲜的竹笋下菜,应该说,凡是我在用餐时多吃一点的或表现出明显喜欢的菜,莫子忧总能时不时地放在厨房里。
莫子忧几乎承包了所有的家务,擦窗扫地、洗衣洗碗、挑水劈柴他一律包了,我除了做菜什么都不用做,他一个人做的井井有条的,我想帮忙都没有机会。
他没有再说什么漂亮话,可他的行动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决心。
每日都会有一帮男孩或青壮汉过来找莫子忧学武,莫子忧也十分用心的教导他们,一招一式地指点,要求十分严格。我这才知晓,原来他以前在云岫村是做武师的,专门教人家练武的。
看着莫子忧板着脸训练他们,我被他认真的样子所吸引,看得不知不觉入了神,恍惚间我想起了以前莫子忧也是这样教我的,唇边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可笑意转瞬即止,我的耳畔又想起了娘亲的话,“身为女子,当自尊自爱,行事要警惕,不要轻易相信男人,宁作无情人,不做伤心人。你要记住娘亲今日的话,永远也不要忘记。”
笑意凝滞在唇边,我收回目光,转身回屋。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呆怔了很久,思绪飞得老远,空茫茫的。
上一次,违背过娘亲的话一次,放任自己深陷男女情爱,就已经狠狠地痛过一次了。这一次,如果,我再守不住自己的心,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我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回过神时,我往床上一扫,发现床榻上叠了一簇崭新的衣裳,我惊讶地展开衣裳,有鹅黄色的、水绿色的、湖青色的、品月色的,都是我喜欢的颜色。
我自言自语道:“是谁把这些衣裳放在这里的?”
“是我放的。”
注释:
①标题出自唐代王维《叹白发》“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