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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山际见来烟

蔷薇引 樟木清 4665 2024-05-22 10:05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琴瑟来报,“宴席开始了,请诸位进去。”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开宴,众姐妹一时展眉欣悦,急不可耐地簇拥着朝瑶光殿白玉高石阶上踏去。

  走到石阶台上时,我偏身侧看瑶光殿的四旁景致,却不防裙裾被人踩到,身子一歪,双手张开,竟惯性地向一侧的徐婕妤微凸的肚子上撞去。一瞬间,我使劲地歪移身子,偏头收起手,撞击已不可避免,但这样至少能减轻撞击的伤害。

  “啊——”随着徐婕妤的一声惊吓尖叫,我的上半身重重跌撞在冷硬的石板上,下肢却不可避免的撞到了徐婕妤的腿,一个不稳徐婕妤就要摔倒,幸好在她身旁的严淑媛及时扶紧了她,这才没摔倒。

  这一变故,周边妃嫔惊得失声尖叫,我的骨头却被撞得咯咯生痛,头也痛成一团浆,只觉得朦朦地看不清东西,似有一团青烟缭绕于前。

  感觉身子被人拉起,耳畔边是王充华真切的关怀声,“柔修仪怎么样了,伤着了没?”

  靠着她的手支撑起身子,我勉强地摇摇头,“不妨事,歇歇就好了。”

  这事很快惊动了帝后,待一干人被唤进瑶光殿偏殿时,陈蒨坐于主位,看着惊魂甫定的徐婕妤,再瞧被王充华搀扶的我,不觉沉声道:“出什么事了,这般吵闹,朕在瑶光殿老远的都能听到了。”

  琴瑟目睹了全程,此时自然一一禀报与陈蒨。

  陈蒨还未发话,平日里和徐婕妤走得较近的赵列荣忽的就低低地抽搭起来,泪光隐隐地看我,“萧姐姐,徐姐姐为人率真,或许往日说话做事轻率了些,得罪了萧姐姐,可她纵有对不住萧姐姐的地方,亦是无心之举,萧姐姐犯不着要这样惩罚她……要知道,徐姐姐肚子里还怀有龙裔呢。”

  这是唱的哪出戏,先入为主的就咬定我是故意撞的徐婕妤,面上还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为姐妹抱不平。也对,陈蒨已有许久没去漪兰殿了,相较于我之前的“盛宠”,合该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只脚踏进冷宫里的人了,不足为惧,便心安理得的挤兑起我来了。

  我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嗔了赵列荣一眼,“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徐妹妹娇憨可爱,我喜欢还来不及,何来得罪?方才姐姐只是行间踏错,不慎跌倒,惊扰了徐妹妹,并无惩罚之意。妹妹乃多思之人,无心之失,也能联想作他意,可见妹妹心思乖巧。”

  “可不是嘛。”汪贵嫔笑靥迷人似一株盛放的木芙蓉,眼瞧着赵列荣,“这肠子弯弯绕绕的,心眼就是多,一件小事也能做此猜想。”

  赵列荣被我和汪贵嫔的话噎得脸一红,没有作声。

  赵列荣旁的吴承徽按捺不住,反讥汪贵嫔,“事关龙裔,怎么能说是小事。谁都知道头三个月的胎儿最要紧,徐姐姐还不到三个月的身孕,若方才柔修仪撞得再偏些,淑媛姐姐没能及时帮扶,恐怕徐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说着吴承徽斜看了我一眼,“事情怎么会那么巧,柔修仪撞谁不好,怎么不偏不倚就撞到了徐姐姐身上?”

  “吴承徽的意思是柔修仪是有意而为之的啰。”汪贵嫔“嗤”地笑道,“明人不说暗话,心胸坦荡之人决计不会如此半昧不明,心量狭小之人才会含沙射影。吴承徽,你这话说得好不利索,可见心胸不怎么的。”

  吴承徽怒瞪向汪贵嫔,可碍着她是汪贵嫔,又是太后侄女,尊卑贵贱有别,也不敢发作,只一味地瞪着汪贵嫔。

  到底严淑媛敦善,温声问道:“可柔修仪与徐婕妤无怨无仇的,何必要跟徐婕妤过不去呢?”

  吴承徽即刻来了精神劲儿,“淑媛姐姐这话问得好,众人皆知陛下已有大半个月没去柔修仪那儿了,都是宿在徐姐姐那里。冷落之下,柔修仪难免心生怨对,嫉恨徐姐姐抢了她的宠爱,一个差错,心生恶念也是有的。”

  “住嘴。”座上的陈蒨侧目瞪着吴承徽,厌憎道,“青儿心性纯良,最是娴淑大方,岂是你说的怨毒嫉恨之人,休要口舌颠倒黑白!”

  被陈蒨一顿训斥,吴承徽不自觉地缩缩脖子,低垂下眼帘,不敢正对皇帝,只犹带不甘怨愤地睨了我一眼。

  陈蒨许久不去漪兰殿,众人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陈蒨新鲜劲一过,热度消退,觉着我没什么意思了,不会再关注我了,之间所谓的圣眷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我明摆着是失势了,只要稍作手段,不愁不把我弄进冷宫。谁能想到陈蒨会在这时候还惦记护念着我,为我喝斥吴承徽?

  想来陈蒨心里也明白,今日之事决计不会是我做的手脚,我与他早说好了两不相犯,有什么理由要去动徐婕妤肚子里的孩子?

  我也知道自己是被人暗害了,可事情紧急,我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那个踩我裙子的人是谁便跌倒了。待反应过来时众姐妹也堆拥成一处,压根不知道下黑手的人是谁。当时许多人都眼望着瑶光殿,娇声软语地一同进去,估计也没人注意到我的裙子是不是被人踩了。在场的大半人莫约也以为我嫉恨徐婕妤,遂故意跌倒去撞她,就算我说出事因,她们也不会相信,只会认为我是欲盖弥彰,为自己脱罪,就更肯定我是有意要害徐婕妤了。

  我拨弄着软罗玉带下的柔滑缎裙,笑容清亮如冬日下的雪光,“后宫姐妹本就该雨露同享,徐婕妤有孕,陛下关怀亦在情理之中,我从不作嫉恨之想。”

  “倒是吴承徽。”我笑意幽深地睨看她,“陛下长久不去你那了吧,若说嫉恨,那吴承徽便该首当其冲,一朝不见天颜,便心生妒念,起害人之心。若非吴承徽平日里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推己及人,以己之想作他人之身,以至于如此猜想。”

  陈蒨听了我的话,眸光深沉地盯着吴承徽,“是这样吗,吴承徽?”

  见皇帝如此质问,吴承徽脸色有点发白,整理衣裙,慌忙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明鉴,臣妾万不敢有此念想,合宫姐妹本就该上下一心,尽心尽力服侍陛下,替陛下分忧。臣妾怎么敢心有怨念,惹陛下心烦,这点道理臣妾还是明白的。”

  “可并非人人都如臣妾这般作想。”吴承徽反看我一眼,又说,“人心难测,有的人却是心口不一,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还望陛下不要被人蒙蔽了呀。”

  “陛下。”有人助威,赵列荣的胆子也壮了,字字恳切道,“徐姐姐被撞一事确有蹊跷,众姐妹都在殿外,怎么就柔修仪偏生得娇贵,轻易就跌倒了,还偏偏是朝徐姐姐撞去的。”

  徐婕妤听言,惊恐地看着我,下意识的避得我远远的,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娇嫩甜美的脸庞也失了颜色。我知今日一事来得古怪,徐婕妤虽活泼率真,却也不是不懂世故之人,她心里必定存下了疑窦,乍听赵列荣所言,恐怕在心里更加落实了我的罪名。

  一旁的妃嫔也忍不住在底下窃窃私语,暗地里朝我指指点点,吴承徽和赵列荣见此,得意之色跃于面上,“柔修仪,你是不是该给我们好好解释一下这其中的关窍。”

  真是奇了,今日孔贵妃一副看戏的样子,竟没来添油加醋,倒是这两个不起眼的吴承徽和赵列荣不依不饶地想要拉我下马。

  我面色冷硬地瞧着她们,清冷冷道:“我已经说过了,此事是无心之失。两位妹妹这么纠缠不休的,非要在白纸上染出黑点来我也没办法。反正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岂非人力所能颠倒的。”

  “臣妾也相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一个人无论多么巧言善辩也掩盖不了他的罪行,善恶到头终有报,阴昧作祟的小人终究是要遭报应的。”吴承徽吐字清楚有力,说话间,颈间的红宝石串珠耳环瑟瑟摇晃。

  我不为所动,吐字清寒道:“身正不怕影斜,清者自清。只要行得正,坐得端,再多流言诋毁亦无济于事,我只求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柔修仪心里当真无愧吗?”赵列荣语气激切地斜睨我,又转向陈蒨,“陛下,今日一事有诸多疑点,究竟是天意抑或人为也未可得知,烦请陛下明查。”

  帝后坐于上方,沉静不言,正当大殿内一片清寂之时,当中一人盈盈走来,清艳婀娜,声若幽兰道:“此事确非天意,而是人为。”

  婉昭仪梳着再简单不过的螺子髻,依稀地插着几根珠钗玉簪,着装素雅却更见清艳绝俗。一袭浅蓝对襟长衣,腰部及间绣着一枝绰约嫣然的广玉兰,梨花白水波云纹裥裙迤逦于地,曼步而来,风姿如玉,恍如瑶台仙子,缥缈得不似人间物。

  她竟然出面帮我说话?

  注释:

  ①标题出自南北朝吴均的《山中杂诗》“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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