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辛夷对司马正清行礼后匆匆赶去钟渊的‘上水阁’,算日子她有四个多月没有见过钟渊和苏月仙了,还未走进上水阁便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萧声传来,起先低音清脆短促,犹如玉石跳动,继而繁音渐起,犹如清泉溅起层层涟漪,只听这萧声就已让人感到清新愉悦,心旷神怡,到了上水阁后看到钟渊和苏月仙后肖辛夷心头更是涌出满满的幸福感。
苏月仙小腹微隆半躺在一张竹藤座椅上,灵陌在石桌旁拿着一只小巧的锤头砸核桃,而钟渊一袭白袍素衣正手执玉萧放在唇边为苏月仙吹奏曲子。
上水阁栽着大片大片的苦慈竹,每到有风刮过的时候整个院子里便都是竹叶婆娑的沙沙声,曾几何时肖辛夷最喜欢的就是站在这些竹子旁边看竹影摇动,听竹叶轻语。
钟渊院子里除了竹子外还有一棵白梅树和一棵桂花树,此时的梅花树只有一树清幽的叶子,要再等几个月才能看到花满枝头,此时却是桂花最香的时节,站在院子外面都能闻到这清可绝尘的陈香。
钟渊就站在这棵桂花树下,缥缈清冷的身姿就像是带着桂树从月亮中落下的谪仙。
肖辛夷不忍打扰这恬淡静好的悠然时光,站在远处听着钟渊奏完一曲才施施然走进上水阁,苏月仙看到她后欣喜的就要起身,身子动了动却没有站起来,连忙唤了声:“师兄,海棠回来了。”
钟渊闻言猛然转身朝身后看去,肖辛夷已来到两人跟前。
肖辛夷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对着钟渊和苏月仙行了一礼道:“海棠见过师兄,师姐。”
苏月仙连忙招手道:“快过来让我看看你,多日不见你又清瘦了许多。”
肖辛夷闻言紧走几步走到苏月仙跟前蹲下身子说道:“师姐,多日不见你也清瘦了许多。”
灵陌放下手中锤子亦对肖辛夷行了一礼道:“灵陌见过师姑。”
肖辛夷笑着回道:“多日不见,灵陌倒是胖了不少。”
灵陌将小嘴一翘故作生气的回道:“师姑就爱打趣我。”说着搬了一张凳子放在肖辛夷身边。
肖辛夷坐到凳子上说道:“虽然胖了可是更水灵了。”
灵陌将头一偏回道:“我给师娘砸核桃去。”
肖辛夷笑了笑没有说话,眼光落到苏月仙的小腹上轻声问道:“师姐,几个月了。”小心翼翼的样子似是害怕吵到苏月仙腹中的胎儿。
“还不到四个月。”苏月仙一脸娇羞的回道。
“我可以摸摸吗?”肖辛夷看了看苏月仙又看了看她微隆的小腹。
“当然可以。”苏月仙扯起肖辛夷的手轻轻放在她小腹上。
肖辛夷不敢太过用力,只用手轻轻抚了抚,然后欣喜的说道:“还没有恭喜师姐就要做母亲了。”
苏月仙闻言笑的一脸甜蜜,看了看钟渊后趴在肖辛夷耳边轻声说道:“师兄说我这次怀的可能是双胎。”
肖辛夷起初的一脸惊讶的表情随即被狂喜占据,看着苏月仙高兴的说道:“真的吗?太好了师姐。”
苏月仙点点头道:“既然师兄说了应该错不了。”
肖辛夷转头看向钟渊,钟渊向来清冷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对肖辛夷道:“是真的。”
可肖辛夷不仅从他脸上看到笑意,还看到了心事。
肖辛夷从六岁那年起便跟在钟渊身边,钟渊的性子她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钟渊脸上有笑意说明他现在是开心的,可如果他有心事挂在脸上的话,那这件事一定非同小可。
肖辛夷脸上的喜色渐渐淡了下去,看着钟渊没有说话,钟渊也看到了她脸上的变化,将“浮生”攥在手里走到一旁石桌前说道:“前些日子三弟和蓝滟来过了。”
肖辛夷闻言起身对钟渊行礼道:“师兄,此事我也有责任,是我没有照顾好蓝滟,我这次回来任凭师兄责罚。”
钟渊端起石桌上的一杯桂花茶试了试水温,然后走到苏月仙跟前递到苏月仙手中道:“我为什么要责罚你,三弟和蓝滟两情相悦,三弟的品行你我都清楚,蓝滟也算是找到了好归宿,我这做师父的替她开心都来不及。”
说话间苏月仙已将桂花茶饮尽,钟渊接过茶杯放到石桌上然后坐在一旁看着肖辛夷。
“是,师兄。”肖辛夷还未出阁,有些话她也说不出口,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苏月仙见状扯过肖辛夷的手让她重新坐在她身边道:“海棠,云公子和蓝滟再过两个月就要成婚了,这是喜事。”
“是,师姐,三哥和蓝滟在一起一定会举案齐眉伉俪情深的,就像师姐和师兄一样。”
苏月仙本来白皙的脸色听到肖辛夷的话后浮现出淡淡红晕,偷偷看了一眼钟渊后嗔怪的看着肖辛夷道:“只说我们不知你和诸葛公子两人怎么样了。”
这次轮到肖辛夷脸色通红的说不出话了。苏月仙见状一幅了然的模样,不再问她这个问题,只是将灵陌刚砸好的一把核桃塞进肖辛夷手中,问起她这些日子在山下的所见所闻。肖辛夷只与她聊雍城的风土人情,并未将外界的这些风云变幻讲给她听,钟渊在一旁静静听着,灵陌时不时的插上一句话,转眼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钟渊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师妹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去睡会了。”说着起身走到苏月仙跟前将她横抱起来像室内走去。
灵陌和肖辛夷在外面等着没有跟进去,待看不到钟渊和苏月仙的身影了肖辛夷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问在一旁默默收拾核桃皮的灵陌道:“灵陌,师姐怎么了。”
从看到苏月仙的第一眼起肖辛夷就看出了她的异常,即便是怀了身孕脸色也不至于会如此颓败,更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她表面看起来若无其事的与她们嬉闹交谈,其实心中早已焦急如焚。
灵陌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眼中落下两行清泪,一边抽噎一边回道:“师姑,我也不知道,师父不对我说,我只知道师娘很不好,我有好几次都看到师父在偷偷喝酒,师祖也不让师父处理门中事务了,只让他专心陪着师娘。”
肖辛夷震惊的看着灵陌,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句很不好。苏月仙身有旧疾的事门中弟子都知道,但在司马正清和钟渊的照料下一直都没有大碍,难道是因为她怀有身孕导致旧疾复发了。
肖辛夷呆愣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钟渊轻轻关上房门走到她身边,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钟渊道:“师兄,你告诉我,师姐怎么了。”
钟渊看了一眼肖辛夷回道:“你跟我来药庐。”
说完当先一步向院外走去。
肖辛夷回头对灵陌说道:“你在这里好生照看师姐,若有不妥速去药庐找我们。”
灵陌沉声回道:“是,师姑。”
肖辛夷见灵陌答应了这才疾步追着钟渊的背影而去。
药庐顾名思义是存放药材的地方,肖辛夷十年间有大半时间都是呆在这里的,对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极为熟悉。钟渊正端坐在药庐书桌后的圈椅上,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肖辛夷走到书桌三步开外对钟渊道:“师兄,师姐到底怎么了,现在可以对我说了吗?”
钟渊看了肖辛夷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药庐外的一颗樟木树上道:“辛儿,你知道苏师妹的母亲洛涅羽前辈吗?”
肖辛夷想了想回道:“略有耳闻,我曾经听二哥提起过。”
“那洛涅羽前辈是如何过世的你知道吗?”
肖辛夷想了想又道:“二哥没有对我说这些。”
钟渊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洛涅羽前辈是被自己的武器所伤,过了没多久便离世了,苏师妹当时睡在偏房,也伤到了身子,我和师父想尽办法才保住她一命,这些年她虽时常犯病可并不危及性命,如今她怀了身孕,有些药已经不能再用了,所以她的旧疾随时都有再复发的可能。”
听完钟渊的话肖辛夷许久都回不过神来,以钟渊的医术在和苏月仙成婚之前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个结果,那为什么还要和苏月仙成婚,倘若苏月仙没有身孕或者等身体完全复原了再成婚,是不是旧疾就不会复发。
“为什么,你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和她成婚,为什么还要让她怀有身孕。”
从小到大肖辛夷从未对钟渊大声说过话,在肖辛夷心中钟渊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存在,无欲无求清心寡欲就像不属于这尘世的仙人。
可这一瞬肖辛夷觉得钟渊好陌生,仿佛她这十年从未认识过他一般。他身上的光芒正在肖辛夷眼中一点一点消退,直到消失不见。
“辛儿,是我对不起苏师妹,但即使我不与她成婚,她没有身孕,此生她也活不过三十岁。”钟渊看似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可隐在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与苏月仙成婚并非他心中所愿,莫说是活不过三十岁,即使可以让苏月仙多活一天,钟渊也不会选择和她成婚,可师命难违,司马正清决心已下,钟渊唯有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