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娘子等人走后,众流民瞬间就将救命恩人给忘记了。众人只顾着争抢吃食。
此时哪怕是夫妻父子,也会为了一点点食物而翻脸,全无半点礼义廉耻之心。
白娘子留下的干粮,不过瞬息就被众人一抢而空。除了这些干粮外,还有蒋星魁等人丢弃的烤兔子肉和烤馒头,也被众流民收集了起来。
就连那只四肢被缚的肥老鼠,也落入了流民手中。
这只肥老鼠可能感应到了它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大张着嘴巴,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嘴角甚至都流出一丝鲜血来,绿豆般的眼睛,也不复刚刚的灵动,变得呆滞无比。
众流民都分到了食物,个个喜笑颜开。
这帮人都饿狠了,也不讲究什么干净不干净的,就着别人口水,叭砸叭砸啃着野兔,吞着干粮,一时间风卷残云,吃的是欢乐无比,——除了那只肥老鼠外。
肥老鼠是活的,弄熟还挺麻烦,又要剥皮又要清洗啥的,加上众流民现在又不缺少吃食,所以这只肥老鼠暂且被丢到了一边,苟延残喘着。
李天经缩在火堆旁,眼泪都快流干了。
他很饿,身上也很冷。
按理说,这季节,就算是深夜也不会很凉沁的,更何况李天经还靠着火堆呢?
李天经知道,这是因为饿极的缘故。
人体在极度的饥饿下,身体内的供能会产生问题,以至于体温会低于正常人的温度。此时若能及时补充食物,人还能活,否是就会衰竭而死。
可现在他却没有任何可以饱腹的食物,甚至就连一口热水都捞不到喝。
这些流民中,其实也有李天经的亲戚叔伯们,但是那又如何?
一个没有了爹娘的半大娃娃,谁会看在眼里?
如今食物便是天,谁也不愿意多分一点点食物给李天经,就连李天经的亲戚叔伯都希望他早点死了去,人心之恶,以至于此?
没有了爹娘的保护,这个半大的娃娃,感受到了这世道给予他的最深恶意和不公平。
好冷啊……
李天经缩着身子往火堆又靠了靠,这才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他叹了口气,脑海中回忆着偷学到的知识,那些千奇百怪,妙趣横生的知识,驱走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这世界,真的很奇妙啊?
好像有朝一日能够遨游大明的壮丽河山,能够探索这宇宙洪荒间的所有秘密啊!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生命太短暂了,唯有知识才是无穷无尽的,好想拥有这世间所有的知识啊,然后再用这些知识造福人类,福泽后世。
咕咕咕~
李天经的大脑中想着经天纬地的事业,可是他的肚子抗议了。
这个半大的娃娃苦笑了一下,哪怕懂的知识比这些泥腿子都多,那又如何?这一刻,他最需要的是一点点食物啊,一点点可以维持他生命的食物。
突然,李天经发现火堆旁边有一块黄黑的焦状物。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子便在身体本能下,将这块黄黑焦状物抄了起来,紧紧的攥在手心,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告诉他,这是块馒头。
李天经压下狂喜的心,不动声色的将这块馒头藏在了袖子里,然后借着尿遁,躲在黑暗中,大口大口吞咽着焦黄的馒头,哽的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人在极度饿的时候,是吃不下任何东西的。
李天经的口腔中没有足够的唾沫,他就这么干嚼着焦馒头,好不容易嚼碎了,却没有力气咽下去。
喉咙就好像使不上劲似的,只能拼命的吞咽,——好不容易才将半块焦馒头吞下肚,身体才有了一丝的力气。
挨到天明,流民们陆陆续续醒了过来。
因为昨晚吃饱了肚子,今天这些流民的气色还是不错的,虽然不是红光满面,但好歹走路说话都有劲多了,不再是那种病恹恹的感觉。
昨晚的那只肥老鼠死了,豆眼怒睁,白牙森森的露在嘴巴外头,似乎死不瞑目?
李天经觉得很好笑,他居然能感觉出一只老鼠的死不瞑目?
这只肥老鼠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死翘翘了,但是死了又如何?流民是不会嫌弃一只死老鼠肮脏的,乘着肥老鼠还没冷,这些人麻利的将其开膛破肚,直接丢在锅里煮着。
水都还没烧开呢,老鼠的肉也还没变色,还是生的。
这些人就急不可待的将其捞起,然后分食起来。
自然依旧没有李天经的份。
所有人都好像遗忘了他,既没有人对他嘘寒问暖,也没有人恶狠狠的打骂他,完全就将李天经当成了透明人,这种无声的冷漠才是最可怕的。
幸好昨儿晚上他啃了半个馒头,肚里并不是很饿,死老鼠对他的吸引力并不是那么大,只不过在这种环境下,人有点尴尬罢了。
李天经是个面皮很薄的人,他干脆乘着这帮人吃东西的功夫,到处收集着黄花苗,找到一株后,便连着花叶根茎一起拔起来,用麻绳捆着,背在背上,准备以后吃。
……
紫禁城,慈庆宫。
相比于别处的繁华,这里显得落寞了许多,寂寞宫花无声的开放,姹紫嫣红。
一位清丽的美人,默默站在一株花树下,她容颜绝世,硬是将这树上的繁花给比了下去,真正的是人比花娇啊!
如此佳人。
只怕是个男人都会疼惜无比。
“娘娘您看,这内宫的太监们都越发放肆了,您最近身子骨不好,奴婢去要燕窝想给你补补,这帮子太监居然推三阻四的,才给了这么一点点劣质燕窝角,太可恶了。”
说话的是一名小宫女,这宫女的容颜虽不及她主人,但也是肤白貌美,俏丽无比,让人一见生爱,恨不得使劲揉碎的那种。
清丽女子缓缓转过身,一双丹凤眼无悲无喜,面若观音。
这女子淡淡一笑,柔柔道,“这宫里人拜高踩低不是很正常吗,你我入宫多年,难道还看不透?罢了,你将燕窝角上的细毛挑了出来,隔水炖炖,照样可以滋补身体的。
只是啊,哀家已然是残花败柳,这身子骨补的再强壮又有什么用?不如早早的去了,好去泉下陪伴夫君,九泉幽冷,夫君想必很寂寞吧?”
听这主仆二人的对话,这位清丽女子居然是张嫣。
历史上有两位张嫣皇后,一位是汉朝著名的处子皇后,张嫣!
一位是明朝,天启皇帝的妻子,张嫣!
这位张嫣可是一位非常了不得的女人,传说当年她从五千位待选美人中脱颖而出,其容貌堪称倾国倾城,号称古代五大艳后之一。
天启皇帝虽然宠幸魏忠贤和客巴巴,以至于这两人在宫中呼风唤雨,把持后宫大大权,视皇后张嫣为眼中钉和肉中刺,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但是张嫣却活的好好的,甚至史载——天启皇帝病危的时候,客巴巴居然还安排怀孕的女人进宫,意图冒充皇嗣,好将这大明江山攥在手心。
当时就是这位张嫣皇后,劝说天启皇帝下旨立他的弟弟朱由检为帝,这才粉碎了二人的阴谋,可以说张嫣于崇祯是有功的。
对于这么个有功于自己的人,以崇祯的本性,自然是要感恩戴德。
可是?
崇祯自打登基后,便从来没来看望过这位皇嫂。
皇帝此番举动,落在众宫人眼里,自然便都以为张嫣失势了,一般宫人虽然不敢对她怎么样,但是内宫的那些太监可就不一定了。
在这紫禁城,能够坐上太监之位,无不都是权势滔天之辈,这帮子太监或许对皇帝忠心耿耿,但是对其他人就未必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失势的寡妇皇后?
小宫女见自家主人暮气沉沉,竟有想死之意?
她赶忙哭着劝道,“娘娘不必如此悲伤,若是天启皇爷泉下有知,定然不忍心看您这般伤心的,还请娘娘爱惜身子骨,今日风大,娘娘还是暂且回屋休息吧!”
张嫣并没有说话,她轻轻折了一枝花,歪着脑袋欣赏着,也不知想什么?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院门外头忽然传来戏谑的吟诗声,声音尖尖细细的,听着人非常不舒服。
张嫣冷冷看向门口,朱红色的大门半敞着,一道身影忽然间就闯了进来。
此人作文士打扮,头上戴着诸葛巾,巾上坠着玉结子,侧边缀着大玉环,风一吹,飘飘的。这人身上穿的也是时下文人最流行的浅红道袍,说不出的奇装异服。
张嫣自小便长于民间,自然知道民间那些文人墨客喜欢搞些奇装异服,可是——这个死太监居然也学着酸文人,穿起了这些不伦不类的衣服?
张嫣不悦的皱着眉头,警惕的看着这个死太监。
如今她已然失势,宫里的人谁不拜高踩低?谁还会当她是皇后?
虽然目前这帮人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克扣张嫣的宫份,但是除了宫份外,多一点点的东西也不愿意给她,对待她就是应付差事。
她的宫女想去要点上品官燕给她滋补身上,都要不到。只因为这些东西不在她的宫份里,所以便只给了一些边角料子哄她罢了。
要知道以前天启皇帝在世的时候,这帮人都是怎么巴结她的?别说多要一点点燕窝,简直是天天用燕窝水洗澡都行。
这一方面固然是天启爱她,给她的赏赐都非常丰厚;另一方面,这内廷十二监那些有头有脸的太监拼命孝顺,就连魏忠贤和客巴巴这两祸害都时不时的要来巴结她一番。
张嫣已然失势。
此时这个死太监来他宫里,定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张嫣认识这个太监,他叫陈德润。
此人在魏忠贤时代,便是那魏阉狗的大忠犬,在这内廷位置非常高。虽然此人并未做下什么大恶之事,但也不是个好东西,张嫣挺看不惯他的。
因为这家伙好色啊,虽然他男人的那玩意被一刀切了,但却色心未死。
这家伙长了双桃花眼,每日里最爱干的事儿便是偷看漂亮小宫女。
为什么是偷看呢?因为崇祯皇帝陛下自打登基后,便严禁内廷对食之风,很是抓了一些对食的典型,并且将这些人全部驱逐出宫了,——所以陈德润便只敢偷看了。
“娘娘安好,奴婢来给您问安了。”陈德润躬身行了个礼,这家伙嘴上说着问安,一对桃花眼却滴溜溜的盯着张嫣看,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张嫣并不说话。
开玩笑~她就是失势了,其地位傲气也是还在的,岂会怕一个宦官?
陈德润见张嫣皇后并不理他,这家伙也不尴尬。
他自顾站了起来,爱怜道,“娘娘啊,奴婢听说你身子骨不好,今日特意来看看,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交给奴婢去办,奴婢定会办的好好的。
哎,娘娘您也是可怜呐!
这般花朵一样的年纪,却偏偏要独守空房,这深宫寂寞,锦被凄冷,娘娘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奴婢看了都心疼死了。”
说完这家伙还故意抹了抹眼泪,唉声叹气的。
“放肆!”张嫣身边的小宫女怒了,“陈德润你个狗东西,娘娘怎么样,岂是你这阉狗能够妄议的?罪该万死,小心我家娘娘去陛下那里参你一本,治你死罪。”
陈德润见这个小宫女居然敢呵斥他,也怒了,不过当他看到小宫女长相的时候,一股子火气瞬间浇的灭灭的,——此女居然也是美貌无比呐!
呃,虽然比张嫣皇后还是差了一点点,但是那股子泼辣劲,让人好生爱怜呐!
陈德润虽然也想对小宫女说几句调情的话语,但他今天的主要目标是张嫣皇后,呃~还是先俘获皇后之心要紧,待咱家将张皇后拿下后,这小宫女也跑不掉。
“姐姐莫要生气啊!”
陈德润居然不要脸的对着小宫女行礼道,“咱家真正是为皇后不平呐,今日特意来找皇后倾述忠心,万望姐姐不要多心。
咱家自小便是心思纯良之人,没有什么心机,心里更是藏不住话,所以便有什么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