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飞萤长,灌木丛深外头正好有新的一波人在寻人,漫山遍野被灯火充斥着,喊人的喊人,找人的找人,狗叫马肆虐,林朝歌被吵的极不舒服,掀开眼皮子正巧撞见苏满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头,身上疼意如潮涌袭卷而来,呼吸间都是彻骨之疼。
山洞外就是一川河流,水漫岸低,生散白雾缭乱,腥臭气味混合是干柴熏烟,无骨银鱼早早钻泥暖身,冒不出头。
苏满注意到一抹审视的目光落在其身,很快移开,给人的错觉只是无意,沉声道;“可是疼得睡不着,在忍忍,等天亮了我们在出去。”痛恨百无一用是书生,平日就不该除了怨天尤人外在无它事。
林朝歌没有理会,继续阖眼闭目,混沌识海难得一丝清明。
“我晚点会给你解释为何出现在洛阳之事。”干裂唇瓣半张半合,终是妥协。
连主人都不叫了,直接称呼为你,林朝歌不予计较,名字也好,称呼也罢,无外乎不是一个代名词。
木材燃烧发出霹哩吧啦声,点点零星火星子跳动着,视线空间交差。
苏满而后又默默移开眼,拉过烘干外袍直面兜往林朝歌:“莫要凉了。”挑着粗木棍不时拨弄跳动火焰,天依旧浓稠得像墨研染不开,不见半点星光,昏红火光点点照亮石壁,使其染上一层温暖柔和之色。
山头中的火禾还在燃烧发光发热,一月份的天,漫天飞雪雪说下就下,不一会沸沸扬扬白了谁头,湿了谁衣,半夜进山本就危险重重,别论一场棉花碎雪袭卷当头,无疑雪上加霜,加厚雪地靴在走动间不经意浸湿入寒。打着火把,三三四四寻山人汇聚一堂。
“少爷,已经找了一晚上了,这天都要亮了,要不先休息一下,等小的找到人在汇报。”寻了一夜未果,人都有些倦了,见小主人还未放弃寻找,衙役裹紧了深色棉衣,不由担心出声。
“滚,给小爷继续找,找不人你们都别回来了。”压抑悲愤之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间青筋暴起。
一脚踢飞来人,一夜寻人,王溪枫熬得双眼红肿,整张脸血色尽失,锦衣华袍尽数被割了不少大小口子,整齐发冠凌乱倒在侧,几根毛躁发丝趁机钻出来透透气,在不复平日儒雅贵公子。
深夜密林雪地寻人是难,可若不再天亮之前寻到,带伤之身雪地昏迷,王溪枫不愿去想那个自己无法承受之痛。
连绵千里不绝的密林高深,数不清的大小断崖河流,寻一生死未卜之人无疑大海捞针,衙门的人很快出动,将近上百人打着火把寻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旮旮旯旯,惊飞满林飞鸟四脚走兽。
天越深,悬着的心提到嗓子眼放不下,脚步一深一浅踩在厚厚积雪上。
“少爷!!!”
“少爷,我们找到人了”最先派出去的一批护卫打着火把跌跌撞撞,带着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在哪”。
“就在前边不远处”。
“还不带路。”分散四路人马汇聚一线,赶马车的赶马车,找大夫的找大夫,力求做到稳妥。
临近天亮,林朝歌实在扛不住睡意,靠着石壁小恬半刻,石壁凹凸不平硌得后背生疼,易扯到伤口,无奈只能坐着干枯茅草上直愣愣,身有倦意,精神却极度紧绷亢奋。
苏满则是一夜未曾闭眼,眼底乌黑小片,不时拿着粗木柴挑弄火焰力度,就担心自己万一睡过去,火在不知不觉中灭了,冬日雪落之夜,离啥不能离了火。
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在等待。
还未睡过去太久,林朝歌就被一阵由远即近脚步声再次吵醒,第一反应是那群黑衣人找来了,恐慌不已,手紧握住离得最近的木棍,眸底冰霜成冰,若当是寻来了,鱼死网破在所不辞。
火光映照下等来的不是嗜血之徒,而是一个乱糟糟峰头乱面,整洁衣物大大小小割破了不少大小口子,脸颊渗出血丝。
“你……”干裂乌黑嘴唇一张一合,吐不出半个子,难受得就像有人禁锢住她嗓子,眼眶一行清泪前后相涌。
“林言,是我,对不起,我来迟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紧接着是王溪枫那张放大令人憔悴的脸,布满血丝的瞳孔,林朝歌鼻头忍不住一酸,揪着人家衣襟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嗝噎着声。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我好怕我撑不过去。”林朝歌难得一次情绪外露,顾不上还有其他人,抱着王溪枫哭得稀里哗啦,完全没有平日半分梳离冷漠。
“以后再也不会了,相信我。”王溪枫紧拥着怀中人,眼眶酸得发红,一夜急躁不安无处安放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仿佛这个天地只余他们二人。
庭院里的红梅树覆了薄薄的一层雪,阳光下渐欲消融,立在花树下的华裳妇人捏着帕子,一会儿抹抹眼角,一会儿掩掩唇鼻,整个山洞里只听得到她的低泣声。
苏满接过他人递过来的棉衣袍子,默默退出。
她梳着坠马髻,饰以金丝海棠花步摇,簪着赤金镶宝松鹤钗,黛眉红唇,本过了三十的年岁,愣瞧着像是碧玉年华的年轻姑娘。
那双眼里转着泪,哭声也是风风韵韵地动人,骨红朱砂梅下立着不过十七八年华的杏衣少年,表情隐隐不耐。
王溪枫却只觉那声音异常聒噪,踮着脚在地上的雪堆子里摁了摁,伸手拉住低垂的枝桠抖落一树的雪点子。
那妇人叫扑簌簌的雪花盖了一脸,顿时卡住了声儿,一时反应不得,这下倒是不哭了,掸着身上的雪花儿怨道:“溪枫,你这是做什么……”。
“大姨,你别哭了,再说你家雅姐儿嫁不出去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捡破烂的,是个女人都要。”王溪枫见人哭的烦了,忍不住讽刺出声。
哪来的破落户,闻着肉味就往上扑,洛阳王府乃当地一大户,还是当他蠢得见个女人就挪不动步伐,当真可笑。
林朝歌是在三天后才得以下床,身子依旧虚浮无力,左脚打上了石膏,行动颇有不便。
脸倒是因不少名贵的汤汤水水灌下去,红润不少,这一遭死里逃生,也彻底落下了不可医治的病根,身上伤口诸多,密密麻麻叠加起来甚是可怖,寒冬腊月下水自是得了伤寒之症,暖阳日还好,最怕的就是风寒天,一不注意保暖轻则小病不断卧病在床,重则游离生死一线,以至于室内不止烧了地龙,还摆放了好几个火炉,外面的人一进来自然就是热的脱衣服,林朝歌却没有什么感觉。
林朝歌起身走置雕花刻兽镶珠嵌玉的黄花梨木小榻上,紫檀木小茶几上摆放着四色花糕跟糯米芸豆糕,倒没有备茶,备的是生姜红糖水,驱寒去湿。
躺着黄花梨木小榻上,恐怕生冷,又拉了一条雪白毡毯盖在腿上,就着昏昏沉沉的安神香沉沉睡去,白日倒是罕见的做了一个梦,白日美梦,美如黄粱一梦。
那日王溪枫在家左等右等,始终等不来人,抬头揪了眼外头天色,心里恐慌不安足渐放大,再三派出去林宅询问的人每回带来的都是同一个消息,人未归。
越在家中坐,心底不安越重,天色以黑,总不可能在外头过夜,唯一可能就是出事了,急急忙忙叫人套了马往城外跑去,一处崖地正好有人撞到驾马坠入山崖的喜儿,山上密林寻人的黑衣人,还能有哪里不明白。
“你醒了,不再多睡一会吗。”王溪枫一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幅病美人窝靠小榻美人图,小红漆木棂半开了一条小缝,细细绵绵的阳光正巧打在如玉侧颜上,细小绒毛可爱得要发光,眼睫毛卷翘浓密如展翅欲风飞蝴蝶,小巧的菱形檀唇苍白无一色,柔软得像令人为其染色,三千乌发不扎不束随意披散着,自构泼墨山水美人画。
本就浅眠的林朝歌在听到脚步声的一瞬间惊醒,见是他,俏皮的眨了眨眼,使其添上一抹生气;“你来了。”眉眼弯弯,璀璨夏花之绚烂。
“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林朝歌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想看看你。”林朝歌将有些干燥的大手放在他脸颊上,任由其抚摸。
“可有被你夫君美色所惑。”伸手掐了无二俩肉的脸颊,满心憨足。
“嗯,这谁家小娘子生得如此俊俏,何不随本大王回寨中,做一穿金带银吃香喝辣的压寨夫人。”林朝歌被拦腰抱住,将毛茸茸的脑袋硬塞进胸膛处,听着他强稳有力的心跳声。
“呔,你这人好不羞。”二人笑着滚成一团,王溪枫顾及她身上有伤,抱着人安静置于自己新上,或轻或重捏弄着一对柔软素手,尖细下巴虚搭肩膀上,二人凑得极近,林朝歌只要一侧脸,嘴唇就会轻轻擦过他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