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真相
焕焕那夜很晚才睡着,她一直在想,沁娘为何会让自己如此堤防玲儿。
也许是惦念着沁娘明日的离开,焕焕在睡前一直提醒自己明天早点起来。她本想叫玲儿早些叫她,但想到玲儿腿伤未愈,又想起沁娘方才的那席话。终打消了去同玲儿一起睡的想法。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这一夜她睡得很迷糊,梦里的场景总是沁娘背着行李朝她挥手远去的背影。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几声鸭子的“嘎嘎”叫,然后翻身又睡去,只是睡意朦胧间,她知道有人从身后抱着她,有一柔软的东西抵着自己的后颈窝,弄得她痒痒的。后背有人用温暖的指腹上下轻轻拍动,带着安抚般,让她很心安。迷迷糊糊间,她轻哼一声,翻身抱住那人,闻着他身上的海棠花香,蜷倦睡去。
王府门外,东方吐微白。
沁娘转身看向自己生活了五年的王府,微微点头,眼露不舍,缓缓离去。
她要依信所指,去城外的驿站找哥哥。
到驿站时,沁娘特意整理了一下衣服,鬓角。然后才慢慢走进驿站,发现驿站里躺坐着一人,用团扇遮着脸,好似在睡觉。瞧身段是个女子,年纪不大,衣服穿得素净,但那把团扇却是贵气非凡。走进些,看清团扇的花纹后,沁娘身体轻颤,下意识倒退两步,随即转身欲逃走。
“徐慧,你这才来怎么就要走啊?”
女人放下团扇,额心有颗小黑痣,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团扇轻摇示意身边的奴仆把她架过来。
“这么些年,皇宫找不见你,上京城瞧不见你。原来你躲在瑾妃宫中,如今又躲在叡儿府中,可让本宫好找啊。”
“高芜欣。”沁娘楞了许久,才喊出这个名字,自她听见徐慧这个名字时,她便忍不住后背发凉,额冒虚汗。随即明白过来,是圈套,继续道,“你是怎知我在王府,又唬我出府?”
“自是我的宝贝侄女,不知徐慧姐姐还唤作沁娘呀。”
沁娘默声,她此刻担心的是王爷,若小姐林府罪女的身份被眼前之人所知,不仅会被加害损命,还会连累王爷。
“听说叡儿有个婚前侍女,身份非凡,是罪臣之女,还有了叡儿的骨血。你说这是真的吗?”
“莫要加害于她!”沁娘抬头嗔怒道。
“哦?”高芜欣闻言,眉尾轻挑,有了怒意,用团扇轻拍沁娘脸颊,阴冷道,“那你为何忍心加害于她?”
沁娘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高芜欣,她还是那样美艳,岁月未给她添一道皱纹,却给她增了迷人的风韵。
“你在说什么?”沁娘急忙低头,小声否认着,“我从未害过人,从未……”
沁娘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高芜欣,她弯腰俯身靠过来,伸手狠捏沁娘的下巴,冰冷道:“慧姐姐的城府,谁人都不及你一毫!从前是娘娘,如今是叡儿,你到底还要害多少人?!”
“叡儿我怎会害他!她是娘娘最喜爱的孩子。”
“那你便忍心害娘娘!”
“不是我,不是。”
“那会是谁!”
沁娘无助地连连摇头,再不言语。
“那便是孙皇后,你可是孙皇后选给娘娘的人。有些人表面友善近人,实则满腹蛇蝎罪恶。”
“皇后不是!”沁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竭力大声否认道。
“是你。”高芜欣高高站起,再无心思摇团扇,这么多年了,她从小小的侍女爬到万人仰慕的凤位,是处心积虑地算过不少人,但她从未害过那个纯善如水,待她极好的顺妃。她如今唯一的执念,便是找出当年害死顺妃的凶手,解下这个谜团,为她雪恨。
“你若想知道真相,便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拥立叡儿为皇。”
“我还以为你会求我放过你一命,留你性命呢。不用你说,我让哥哥选择他,让玉儿嫁给他,就是为了让他日后登上皇位,做一代明君。”
沁娘冷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换作不伤那林家姑娘可好?”
“我只答应你一件事。”
“若你发誓不伤那林家小姐,不让王妃害她,我便告诉你,我是受何人指使。”
“何人?”高芜欣情绪激动,俯身伸手紧紧抓住沁娘的双肩,声音颤抖承诺道,“我发誓,只要是为她,你快告诉我,是谁?我定要她不得好死!”
“是你。”沁娘双眸微垂,神情凝重,认真道。
“你为何还不肯说真相!”高芜欣几乎疯癫,狠狠摇着沁娘的透着寒意的身体,带着愤怒委屈道。
“这就是真相。其实娘娘的那块紫寒玉佩,是要送给陛下的。因为你的出现,她送给了小叡儿。这么些年,娘娘虽表面不与陛下交好,实则内心已为他融冰。那时候的陛下,一心都在娘娘,后宫佳丽无数,他只宠她。宫里的侍卫,煮饭的伙夫,照料娘娘的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后宫嫔妃想加害于她,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也不会是我,我从未向娘娘下毒!我想让她好好活着的,我还没听她唱歌,她说过的,会教我的。她还说……”
沁娘不管她的小声嘀咕,继续道:“就在那日她包好紫寒玉佩,准备交给我送给陛下时,消失近一年的你回来了。娘娘看着你微微隆起的肚腹,身后的侍女,无数的礼品,突然就从陛下为她编织了几年的美梦中苏醒过来。她表面还是笑颜大方地接受你的存在,可私下里却总爱抱着我发呆,就像从前她站在高楼上发呆一样。
终于不久后,陛下开始宠你,即便入了娘娘的宫府,也不来瞧她一眼。而你却总自以为是的为娘娘好,把陛下送给你的新奇玩意儿,与娘娘分享。只有我知道娘娘的内心有多苦,不光我嫉妒你,娘娘也嫉妒你。后来你有了公主,娘娘去看了她一次,公主便在她离开后,深夜发高烧,险些毙命。这与娘娘有什么关系呢?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高芜欣频频点头,“对对,不是她,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与陛下贪欢,忽略了她。”
沁娘哀叹,道:“娘娘是天底下最纯善之人,可陛下不信她,第二天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娘娘。娘娘争辩不过,闭眼不答。陛下好似被什么激怒,不知道是不是惩罚,强要了她。也许就是那一次,彻底打碎了娘娘关于陛下的所有美好幻想,也破碎了她对生命未来的美好遐想。
不久后,西域凉国的老国主离世,消息传到了娘娘耳中,娘娘默默哭了许久。直到有一日,娘娘醒来,握着我的手,说她梦见自己阿爹了,在草原,坐在马背上,挥着马鞭,说等她。自那以后,娘娘时常梦见那个梦,她好像魔怔了。整日的说着西域话,我一句话也听不懂。而那时因为公主一事,你升位离宫了。”
“然后呢?”
高芜欣已猜到答案,但她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沁娘告诉她的是另外一个答案。
“说到这里,你也应该知道答案了吧。”沁娘长吁一气,伸手揩去眼角的泪水,忧伤道,“娘娘是自杀,陛下也应该猜到了。不然怎会不彻查此事,给娘娘一个交代。只有欣儿你傻傻不知道,还站在正义的一方,假意想替娘娘找个真相,来减缓你对娘娘的愧疚吧。我唯一后悔的是,是我眼睁睁看着娘娘喝下毒药,而不敢去阻止她。”
高芜欣闻言,倒地哭喊起来,兀自解释着:“鹰儿姐姐,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攀上陛下,是复兴家族的唯一希望啊。不怪我,不怪我……定是徐慧你在撒谎,你没告诉我真相,定是你唬我!”
沁娘不作解释,说出这个真相,她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她抬头看天,泪眼朦胧中,她好像看见空中有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好似正在朝她俯冲下来,要带着她。
是娘娘吗?是鹰儿么?快带慧儿走吧,离开这里……
“这就是真相,不怪你,娘娘谁都不怪,她只怪这命。饮毒前,她还想着凉国,让我不得把此事告诉任何人,我许了毒誓。既未守诺,便要赴誓!还望好欣儿记得对慧儿的誓言。”
言罢,沁娘拔出身后站着的便衣侍卫腰间的利剑,刎颈自尽。
“不要!”高芜欣这句话还未脱口,便见寒光凛凛的利剑划破了沁娘皱乏的脖颈,她哭喊着,“我没骗你,我找到了你哥哥,你说过的这辈子只望能回到故土,找到哥哥,伺候母亲的。慧儿,慧姐姐。”
高芜欣被沁娘颈间泵出的血流,溅湿了双眼。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眼泪打湿了双眸,还是沁娘的血液,她好久没有眼眶盈湿的感觉了。她紧紧抱着沁娘,抓着她的手害怕地说着。
沁娘死命挤出一个微笑,蠕动着双唇,小声道:“不怪你,欣…”
欣儿还未唤全,沁娘便合上了眼,视野变黑的瞬间,她看见一双好看的笑眼,不知是她皇宫里的鹰儿的,还是王府里的小丫头的。但无论是谁,那一对笑眼,让她所有的痛苦都在刹那间消失。
驿站那扇紧闭的木门被撞开,奔出一个身着布衣的老者,他的身体羸弱,带着顶书生帽,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女人,他的步履变得踉跄,迟疑了好久,他才确认那是他几十年未曾谋面的亲妹妹。他用力推开还抱着沁娘的高芜欣,跪身握住沁娘的手。
身后站着的侍卫仍旧冷着脸,仿佛没有情感的木头人,笔直地站在旁边。见那老头敢推钥国皇后,立马将剑拔鞘对着他。
高芜欣被推倒后,跪在地上楞楞地看着沁娘的尸体。看了一会儿,她诡异一笑,凤目似笑非笑,捡起那把被血染红的团扇,慢慢摇着扇子,立身理理身上的泥土。像是在埋怨般,轻笑道:“这裙子沾了贱婢的血,可惜了。”
那老头闻言,怒目看向她。
“顺妃之死,我找到了凶手。是徐慧贱婢害了纯善的顺妃娘娘,她死不足惜!”
高芜欣摇着团扇,踱着莲步,慢慢朝驿站里走去。
“娘娘,这老头怎么办?”
“杀了吧,去地府陪他的好妹妹,我的慧姐姐。老规矩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