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爬墙
等焕焕醒来,日上三竿。她急忙穿好衣服,奔去沁娘房间,想看她有没有等自己,为她送别。心里不停地懊悔着,为何昨日那般对待沁娘,不与她说好,让她等等自己。
不料,沁娘早就走了,与她同房睡觉的茉娘,都摇晃着手,不知她何时离开的。
焕焕觉得心一下子就空了,少了什么东西,让她觉得眼睛很酸涩。
玲儿的腿伤大致好了,听见动静,拄着拐杖,出屋找焕焕。
“小姐,你过来。”
焕焕见玲儿拄着拐杖站在屋外,眉头紧皱,有话要说。
也许是因为沁娘的缘故,她总觉着玲儿不似从前的玲儿,忍不住堤防她。
“昨晚沁娘来找过我,对我说了许多话。”玲儿拉住焕焕的手,温声说道。
“她同你说了什么?”
“讲了许多,我明白她的意思,是玲儿不该妄想能同小姐称呼姐妹的。她给我讲了她从前的故事,她说这些故事也给你讲了一遍。”
“哦。”
“沁娘给我了一包这个,让我交给小姐。”
焕焕接过荷包,不是李泽叡的荷包,而是一素色荷包,针线缝得极好。打开,是满袋的金叶子。
“沁娘说,她有盘缠,用不了这么多,当着我的面拿了两个金叶子,剩下的叫我交给你。”
“哦。”焕焕揣好荷包,转身回房,并不打算与玲儿深聊。
“小姐,今日是第六日了。”
“什么第六日?”
“王妃被斥回府的第六日。”
“哦。”
“小姐,可要做好准备。”玲儿在后忧心忡忡道。
“无妨。”
“王府今日又来了宫中的公公,王爷一大早便被接到皇宫里去了。”
“哦。”焕焕心不在焉应付着,并不对此感兴趣。
“是太子殿下,好像没了。”
“哦,玲儿我的鸭子呢?我今早醒来便没见着它,你知道它去哪了吗?”
“小姐怎不关心这普天之人皆关心的事情。”玲儿不解道,“王爷昨天叫人送来一只母鸭子,今早从小姐屋里出来时,正抱着小攻。”
“哦?母鸭子,在哪呢?”
“许是让茉娘一同放在后湖了。”
“那便去后湖。”
玲儿走得吃力,却固执地要跟在焕焕身后,同她一起去后湖。
后湖荷花已露尖尖角,远远便可看见那粉嫩的荷包,翠绿的荷叶下,几条红色锦鲤轻轻摇尾。
湖面上并没有白色的身影。焕焕有些失落,唉声道:“小攻是会飞的鸭子,不同寻常,王府的高墙怎能困住它?”
“怎会,今早玲儿见小攻的样子很喜欢那只翠鸭。一见到它便用嘴甲咬它的脖子,翅膀扑哧扑哧扇个不停。”
“那翠鸭可会飞?”
“不会,就同寻常鸭子无异……”
玲儿接下来说的什么,焕焕并未听进去,因为她听见另一个声音。
“王爷,要成太子了。太子今早又快掉气了,听闻熬不过今夜了。再等几个月,咱们就能去东宫了。那地方可比这里气派。”一洗衣的老仆,对着另一浣衣的女子说道。
“王爷前面还有许多王爷,除了大皇子三皇子,还有二皇子,四五皇子,要当太子也是那二皇子。”
“三皇子为何被流放?他可是陛下最喜爱的皇子,天生文才,能绘留世山水图,五步作诗成诵。结果呢,还不是被我们王爷收拾了,流放南番。咱们王爷有治谋反的功,若真让林锦海那老贼得逞,钥国天下便是他林家的……”
“住嘴!”玲儿厉声扼制道。
焕焕转身紧张地摇头,眼神示意玲儿莫要再多说话。
那些下人本就不把焕焕放在眼里。怪气回怼道:“戚姑娘,这是可以管教下人了么?”
玲儿还欲发话,焕焕伸手拉着她,往回走,小声提醒道:“若是被人知道我们是林府之人,都活不下来。”
玲儿闻言,身体僵硬了一下,她听明白了焕焕的提示。
“小姐这是不信我?担心我害你?”
焕焕并不否认,但她没想到玲儿会这样直接地问出来,有些尴尬,握住玲儿的手松了一些。
“沁娘说的话,小姐可是一句话都听进去了。”
玲儿扪心自问,自己待焕焕极好,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小姐离王爷远点。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王爷同小姐你侬我侬的样子,她就嫉妒得发狂,心里好似塞了几百只毒蛇,在狠狠地噬咬她。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无助抽泣的夜晚,王爷握住打火石的手,不会忘记那日正院里,他伸手拉起了自己,对她温柔地点头……
“对不起。”焕焕怜声道,“玲儿,是我不对。”
玲儿委屈地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她。
“玲儿,小攻还会回来吗?”
“会的,沁娘也会。”
“要是我们也可以飞就好了,就像雄鹰一样。”
玲儿不敢多做言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姐。
“我们为何不逃走?”焕焕突然想到,一定有办法,可以出这王府,如今她有钱了,不用担心半路盘缠不够,举步维艰。
“不可!”
“有何不可!”
“小姐若出了府,王爷便难以护住你!”玲儿急了,她一方面希望小姐能离开王爷,走得越远越好;一方面又害怕,怕与相处十几年的小姐地隔一方。解释道,“不是时候,何况公子还未回来,小姐要去哪里寻他?”
玲儿太了解焕焕了,她知道她的牵挂,她的执念,她的软肋。
“那便任由我困在这方天地吧。”
“小姐。”玲儿心疼无奈道。
“吃了午饭,玲儿替我待在屋里好不好,我去外面逛逛,心烦得很。”
“可、是可以,可小姐莫要去凤仙居,或者春风楼,也不可再贪梨花酒铺的美酒。”
焕焕郑重点头,随即看见不远处一处假山下,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在那白乎乎的东西身后还跟着一团翠油油的小球,一摇一晃的。
玲儿眼尖,大呼道:“是小攻,还有那只翠鸭,它们这是在干嘛?”
走进些,焕焕见白鸭嘴中携着枯树枝,翅尖带有黄泥,正在勤勤恳恳地搭窝呢。而它身后的翠鸭嘴里也叼着截枯树枝。见焕焕与玲儿在旁偷看它们,翠鸭紧惕地发声大叫,引得白鸭转头看向她们。
“小姐,你看,我说小攻会回来吧。”玲儿挽住焕焕的臂弯就像从前般,笑道,“恐是野鸭子,不喜与我们居住。你看,小攻很喜欢那只翠鸭呢,王爷真会选……”
玲儿看见白鸭小攻甩着屁股,殷勤地跑过去接过翠鸭口中的枯树枝,忍不住打趣道,自然而然地便想起王爷。
“走吧,不打搅它们。”
等焕焕带着玲儿回院时,正瞧见茉娘倚着门槛手里拿着菜刀,双目无神地呆呆地看着什么。“茉娘,怎么了?”见茉娘这般,焕焕心里便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安地问道。
茉娘回神,尴尬摇头,手无力地划弄了几下,便拿着菜刀入了厨房。
“小姐何时出府?”
“午饭后。”
“可狗洞早没了。”
“后湖人少,搬竹梯爬墙出府。”
“可还是会有下人。”
玲儿提醒得对,后湖虽人少,但还是有人走动,不是很方便爬梯出府。
“不如午间,下人休憩之时。”
“那你替我看好茉娘。”
“小姐,莫不是忘了,茉娘是个哑巴。”
焕焕摇头。
“傻玲儿,哑巴也会“说话”的。”
焕焕回屋换衣服,她本想再扮男装,但无论她在胸部缠了多少丝带,依旧有起伏。便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拿出许久未穿的桃红罗裙,再搭一素白面纱,紧紧掩住半脸,只露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
“小姐,竹梯我给你放在后湖旁的柴房里,只有放在那里才不会引人怀疑,小姐待会儿便去那里提竹梯。”
“好。”
焕焕把枕头底下藏着的匕首收入袖中,再从沁娘给她的荷包里,拿出两片金叶子,放入怀中。一切准备就绪后,焕焕拍了拍玲儿的肩膀,便坐在椅子上,等时候一到,潇洒爬墙出府。
“小姐穿粉衣真好看。”
“那我穿莲白就不好看了吗?”焕焕看着窗户外阳光在院子里的变化,无聊打趣道。
“玲儿不是这个意思。”
焕焕见玲儿脸露委屈,意识到自己说话的语气也许不当,急忙搂肩解释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玲儿想要什么?让本“仙姑”给你带回来。”
“玲儿,的确有所求之物,还望仙姑给信女带回。”
二人皆被彼此的亲切默契感惹笑,抬袖捂着嘴巴偷笑。
“好好好。是何物?”
“一些针线,和一块淡青锦布。”
“你要这些做什么?”
“小姐莫不是忘了玲儿的女工极好,我想缝几个荷包玩耍。”
那日焕焕摔装有蜜饯的荷包时,玲儿看了几眼那个荷包,注意到荷包上有一朵绣工极差的海棠花,加上沁娘那般怜爱珍惜那荷包的神情,让她确信那荷包是王爷的,荷包上的海棠也许还是他自己胡乱绣的。
缝一荷包,赠心爱之人。
焕焕答应了她,她对针线功夫毫无经验。不会辩线,不会选色,不会挑布。不过她有打算,大不了都来一遍,叫人送上府就好了。
时候已到,焕焕雀跃而起,奔着后湖撒腿离去。
玲儿掩护她出了偏院,便急忙心虚地跑去厨房,去端饭食入屋。
等焕焕搭好了竹梯,才发现这王府高墙之高,梯子只及高墙的三分之二的高度。焕焕不愿轻易放弃,她放好梯子,快速地爬上竹梯,站在最后一阶梯步上,傻眼地看着要踮脚才能用手碰到的围墙。极力踮脚,手掌紧紧扒住墙檐,双臂用力将身体往上举。臂膀吃力并没有让她很难受,但胸脯与墙面的挤压让她忸怩不堪。
双腿抬力,在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后,焕焕终于坐上了墙沿,看见外面的街道。伸手揩去额间的汗珠,看着那脚底距离地面的高度,倒吸一口凉气。
这怎么下去呀!
她听见背后传来几声轻巧的脚步声,随即她感受到所坐的墙檐,好似颤抖了几下。等她转头看向声音来处时,身旁已立有一人。
“王爷吩咐,姑娘不可擅自出府。”
焕焕朝那人看去,见一黑衣男子,戴一玄色发冠,神情刚毅,样貌俊朗,双手抱怀,手拿一把宝剑。焕焕只觉此人似曾相识,但想不起他的来路。见他身手不凡,能飞檐走壁,心生敬意。心血来潮般,学书中江湖规矩,双手抱拳,打趣道:“奴儿,见过大侠!”
言罢,她放声一笑,朝屋檐下坠去。
她找到下去的办法了。
他一定会抱住她,也许还会在空中连转几圈,就像所有爬墙的话本子里的痴情哥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