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山侯府
后院一独栋阁楼中,三楼的窗前坐着一满头珠钗一身红衣的女子。
远远望着前厅那边热闹的声音,这女子疑惑道:“这又是招待哪家宾客呢?”
身后正为她插着发簪的丫环一听,赶忙停了手,福身恭敬道:“回县主,今日是夫人的表妹借府上的地方办还礼宴呢!”
还礼宴?细细品着这三个字。云安郡主定定望着前头那热闹的风景,唇边勾起一抹阴凉的笑意。
身后那正为她梳妆的丫鬟一看,登时吓得手一抖,那尖锐的金簪一不小心便戳在了云安郡主的头皮上,疼得她轻哼一声。
“郡主!是奴婢疏忽了,请郡主饶奴婢一命吧!”那丫鬟吓了一跳赶忙松了手跪在云安脚边,连连磕头哀求道。
望着她这份形容,云安却冷笑着将插歪了的金簪从发丝上抽出来轻轻往桌上一放,意味深长道:“怕什么?你这般勤快的手脚,本郡主又怎么会杀你呢?不过…若想活命你还得替我做一件事。”
见她这阴阳怪气的样子,那丫鬟更是吓得浑身颤抖,带着哭腔道:“请…请郡主明言。”
透过窗棂望了一眼那些在自己院门口守着的侍卫,云安轻笑道:“带我去见父亲。”
“郡主……”丫环一听,哭丧着脸小心翼翼道:“侯…侯爷近来身子不爽,正闭门养着呢,而且夫人也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云安听罢冷哼一声,却没再说话。
自打她来到齐山侯府上后,便特意挑了这一处花园湖畔的小阁楼,原先只觉得这地方极是精致奢华,景致也好的很。直到她被禁了足,成日里关在这少有人至的院子时,才觉得这阁楼孤独寂寥的很,就仿佛同齐山侯府格格不入的自己。
临华公主那一事终于让云安明白了人心的不可靠:眼前人光是平日里同你热络殷勤,嘘寒问暖的有什么用?那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还不是为了自保硬生生弃你而去!
可来日方长,这仇还怕报不了?
思及此处,云安眼中沁出了渗人的怨毒,手中的金簪硬生生将红木妆台划出了一到痕。
自己花了多少力气,费了多少心思才摆脱了那低声下气求人施舍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拥有这富贵荣华,又怎会老老实实的任人欺负呢!
就算别人都不向着她,可云安知道自己手中还握着这侯府家主,自家父亲齐山侯这张底牌!但这齐山侯向来体弱,平日里多数时候都闭门不见客,而且……还随时有一命呜呼,撒手人寰的风险,自己单单靠他只怕是不够,是以还得趁齐山侯活着的时候,利用他的势力依靠上更稳妥的大树!
望着主子定定出神的样子,一旁齐山侯夫人亲自派来伺候的老嬷嬷赶忙上前道:“郡主,这两日夫人又给您送来了许多衣裙首饰,您要不要去试一试?”
此时心烦意乱的云安却似乎对这些东西失去了兴趣,有些不耐烦道:“不必,你先给我留下就成。”
说罢,云安便扭头继续望着前厅的热闹,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看着看着,云安却发现湖畔的丹桂林中忽然出现个一身白衣容貌极是俊秀的年轻公子,那公子白皙的面容在晌午的阳光下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芒。
方才还满是怨毒的眼睛忽然一亮,云安急道:“嬷嬷!丹桂林间的白衣公子是哪家的!”
那嬷嬷仔细看了看,才道:“方才老奴听前院的嬷嬷说了,今日那方府的大少爷一袭白衣堪称人间绝色,想来…就是这位公子吧!”
“方府?他们家老爷是几品官?”
“郡主,今日借咱们府上办还礼宴的那位夫人,便是方大人的正妻!这方大人是礼部精膳侍郎,官拜正六品。”
六品?云安听闻,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没再继续问下去。
因着齐山侯夫人早就命人悄悄盯着云安,是以没过多久云安郡主方才的举动言语便尽数传到了齐山侯夫人耳朵里。
齐山侯夫人嗤笑道:“怎的,她还看不起六品吗?现在才挑夫婿,晚了!你们给我好好盯着她,在她出阁之前绝不能让她踏出这个院子!还有,你去宫里替我传个话…”
而此时,对这事毫不知情的云安缓了好一会儿,却最终让方少泽那堪比春晓之花的面容勾了魂,开始一心一意的计划要如何得到这俊俏公子。
殷家
一见殷菱进了房门,殷年氏便登时急不可耐的迎上来道:“菱儿,方才我听见丫鬟回来传话了!如何,那方府大少爷当真入了你的眼吗?”
殷菱一听却无奈的摇摇头道:“娘,您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殷年氏却直接无视了自家女儿的反应,自顾自道:“哎呀菱儿,方才娘还特意让人去打听了,那方家大少爷虽说自小在偏远之长大,可若正经论来他可是踏踏实实的嫡出大少爷,比秦夫人的儿子的地位还要高上一些呢!而且就算那孩子家境一般,可左右咱们也不需要大富大贵,你们夫妻二人到时候合力经营,怎么着还攒不下一份家业呢!”
无奈的摇摇头,殷菱苦笑道:“娘!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您问的就说到夫妻二人了!我原先就跟您说了,这辈子绝不成亲!”
“胡闹!”殷年氏登时沉了脸色,急道:“娘知道你一心想进尚膳局,可你也不想想,殷家那么多代在宫里当差一生的人最后都沦落到何等地步了!有因着后宫勾心斗角将命赔进去的,有跟着主子殉葬的,还有错过了最好的年纪最后只能跟太监对食的!你让娘如何放心你进宫啊!”
殷菱反驳道:“那我表姑奶奶不就平安无事的活了八十多岁吗!”
“平安无事?”殷年氏冷哼一声,道:“虽说你表姑奶奶活了八十多岁,可她那后半辈子哪日不是唉声叹气的,就像求个子嗣?当初她年轻的时候也是同你一般豪情壮志,后来好不容易就要谈亲事了,可她那父母却因着怕你表姑奶奶一心相夫教子没法在宫中帮衬家里,便硬生生棒打鸳鸯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娘至今还记得当年你表姑奶奶望着你哥时,那羡慕和悲哀的神色!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不就是相夫教子吗,可就这么平凡的幸福,你表姑奶奶却为了给殷家助力而终其一生都未曾得到,最后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菱儿,你就不能听娘一句劝吗?”
说着,殷年氏有些无力的坐在桌前,红着眼睛道:“菱儿,想知道你的心思。你之所以要入宫不就是想拼出些名堂,让娘和你哥在这殷家能抬起头来,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吗?你若是个男儿,娘也就不拦着了,可你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啊,过了这几年的青春你可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娘眼下对这生活已经很是满意了,你哥哥他一个男人更加不会愿意仰仗着自己妹妹,所以菱儿你就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了,娘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幸福啊!”
殷菱听着自家娘亲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言语,心中也有些酸涩:“可是娘……”
“菱儿,你是我拼了命带到这个世上的心肝儿,娘只想让你这一辈子都幸福快乐,你明白吗?若是到时候等你也老了,晚年时也同你表姑奶奶一般看似风光实则凄惶,满屋小辈一心只盼着她早些咽气好分得财产,那你娘在天上又该有多痛心呐!”
静静听着,殷菱早就心疼得落下泪来。殷年氏这一番话说得她有些动摇,可心中最后的那一点执念却不是轻易能散去的。
殷菱自小便看着她那薄情寡义的父亲因着四处沾花惹草而给殷家,给娘亲带来的麻烦,看着父亲为了别的女人一巴掌扇在母亲的脸上,甚至直到他病入膏肓都要命小厮去给他找娼妓回家伺候!虽说天下男子并非皆是如此,可殷菱从小到大已然被自家父亲伤透了心,也对这世间的男子皆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过不去自己心中那关,却也不忍心叫母亲继续伤心,所以殷菱只能昧着良心暂且答应,这才哄得殷年氏放心去歇息了。
可正当殷菱准备去散散心时,却又见自家师父亲自上门了。
许老先生唉声叹气的进了门,愁苦道:“前两日齐山侯食欲不佳,同太后娘娘念叨了好几回想吃玫瑰饼,是以太后便命咱们做好了给送过去。可我同着御膳房里的白案厨子一连改良了几次都没能入得了齐山侯的眼,太后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说若是在不让齐山侯满意就要扣御膳房一年的俸禄!我这老东西倒是无所谓,可御膳房中还有不少要养家糊口的年轻孩子,是以我只能来看看你表姑奶奶从前的那些菜谱里有没有做玫瑰饼的。”
可被殷家寄予厚望的殷菱自小便将表姑奶奶那些菜谱秘方翻了个遍,甚至大多数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可偏偏那些菜谱什么山珍海味都有,就是没有玫瑰饼这等寻常百姓都能吃得起的点心。
殷菱摇了摇头,又疑惑道:“师父,可以您和御膳房那些前辈们的手艺来说,做这玫瑰饼绝无难吃的可能!是以,徒儿猜想那齐山侯会不会对着玫瑰饼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许老先生听罢,又怅然道:“太后说,云安郡主的母亲家里从前就是开点心铺子的,所以为师猜想齐山侯应该是想念那个味道了!可我听说云安郡主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为师甚至都没尝过一口那玫瑰饼,又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