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恋人之间独有的感应吧,当芝岚的心底逐渐被思念包裹之际,外头竟陡时响起一声剧烈动静。
但见易之行携着无数殷兵抵此,而在眨眼的功夫内,本还颐指气使的荀国国君很快便已成了燕祺的剑旁人质。
“放了殷后,否则你们的国君今日也注定要死在此处了。”
他们的到来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更在芝岚与随璟的料想之外。
尽管随璟不愿见到易之行,但在此等关头下,保住芝岚的性命才是重中之重,因此他始终不曾置喙什么。
“放了……快放了她!”
此时,性命受到威胁的荀国国君终也失却了悉数的胆量与傲气,在死亡的恫吓下,他也只是一区区凡夫俗子罢了。
那旁的荀兵面面相觑,手中迟迟未有所行动,实则只是担心眼下的殷人失言而已。
下一刻,但见他们试探性地放了芝岚,在芝岚预备奔逃的刹那,荀国国君顿时被燕祺手中的利刃杀害。瞧见这一幕,适才那群擒拿住芝岚的荀兵眼疾手快,再度将那奔逃仅一步的女子禁锢在手心之中。
寒光抵在女子的脖颈上,登时渍出血色来。
“你们在作甚!”
易之行大怒,实在没有想到这群虾兵蟹将的心思居然这般诡诈。
“如今你们的国君已死,朕劝你们尽快缴械投降!”
“哼,我们可不是傻子,我们知晓你们殷人的奸滑,你们不可能放过我们的。因此如今你们快些将道路让开,给我们开出一条道来,待我们抵至府邸之外,自会放了殷后。”
莫可奈何,易之行只能暂且应允他们的提议。然而芝岚不在自己的怀中,易之行便迟迟不敢放下心来。
“好,朕答应你。”
命令一下,此处被迫让出一条道来,那群荀兵拖着芝岚的身躯踱步,目光却始终游移在周遭的殷人势力之上。
当他们终于抵至府邸门口时,当即便放了手中的女子,倒不是因为不想伤她,只是此种关头下他们没法伤了殷后。一旦伤了她,殷人务必要再度追杀上来。
可惜,当他们拔腿欲逃的时刻,殷兵的箭矢齐发,这群心思狡诈的荀兵顿时被射成了筛子。
芝岚被他们推开,恰巧落入急急奔来的易之行的怀中,当再度接触到男子的温怀时,芝岚抑遏不住内心的委屈落了泪,一把扑入易之行的胸膛里。
“行儿……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芝岚将脑袋伏在眼前人的胸口,易之行紧紧地拥揽住她。
“怎么会呢?你是朕的女人,是朕今生唯一的女人,朕绝不会抛下你不顾的。就算天涯海角,朕也会将你重新寻回到朕的身旁,你放心好了。”
男子的柔情很快便感化了芝岚的冷面,日日直对随璟袭来的凛冽面容终于在此刻遍布起温柔来。
不远处的随璟将这一幕望在眼底,那预备赶上来的步足久久不曾有所动静,眸光亦随之黯淡了下来。
这是一种创巨痛深的失落,随璟到底还是败在了残忍的现实之前。他不打算争取了,他已然瞧见了满是无望的来日。
最终,随璟重新屋舍之中,再不愿瞧见外头那令人哀戚的光景。
……
战役并未像易之行所想的那般展开,不过这却是最好的结局。殷人不曾伤亡,芝岚亦再度回到了自己的身旁,临来之前,易之行跟本想不到一切竟会这么顺遂。
最重要的是,他竟能与随璟正面相谈了,二人没有当即执刃相向,这可真是稀罕事儿。
“今日多亏了随璟的阻拦,否则我怕是要成为荀君的阶下囚了。如若没有随璟,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
三人落座于将军府邸的席位之中,如此和气的场面偏被易之行一把扯开。
“哼,是啊,如若没有他,朕今时又怎的会率兵来此?如若没有他,我们的日子可还好生安宁着呢。”
易之行抬起脑袋,满面的傲气与幽怨藏也藏不住。
随璟终归比他成熟些,因此在瞧见易之行得理不饶人的面相之后,他只是以笑示之。
“是啊,此回全都是我的错,岚儿没必要为我开释,日后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们的安宁了。”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易之行便彻底翻了脸。
“你这浑小子!叫谁人岚儿呢?岚儿是你叫的吗?这是朕对岚儿的爱称,怎的也轮不到你来呼唤!”
“好了,易之行,你计较什么呢,不过一个称呼罢了,谁叫不是叫啊。”
“是啊,不过一个称呼罢了,殷君好歹也是君主,如此小肚鸡肠可并不符合君主的作为啊。”
随璟跟在后头蓄意打趣道,见状,易之行更是亢奋。
“你说什么呢!谁让你跟在岚儿后头说话了?你既不能称呼她,也不能帮腔,这是我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这外人来置喙!”
易之行满目皆是戾气,今日没法与随璟决一死战的怨气仍旧堵塞在胸口,他实在有些心痒痒。
最终,随璟只是无奈地浅笑望之,易之行却以为他是在挑衅,屡次三番想要执起刃来与他对敌。
不过,殷君今时的模样是随璟不曾料想到的,毕竟曾几何时,他所见到的易之行还是那位心狠手辣的君王,眼底根本不冗一丝善意与恻隐。他杀戮一切,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在乎所谓的情与爱。尽管眼下这位君王似乎仍旧不乏戾气,但相较于从前,他的威厉确乎少了大半,行径之中更是冗杂了些微稚嫩的成分,随璟总觉眼前人是愈活愈年轻了。
他暗自艳羡着,知晓这一切皆是芝岚的功劳。
当芝岚与易之行预备就此离开时,随璟曾唤止了她。
兴许是想要最后告别一次吧,也许这一次便是永远,所以始终叫嚷个不休的易之行此回终归还是没有阻拦。
他能瞧得出随璟对芝岚的深情,同是痴情人,最后一次的素愿他不得不满足随璟,亦同时是在成全芝岚内心的情谊。
“你好好照顾自己,如若有什么需要,你便去信予我,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的。”
“谢谢……但我想,应该不用了吧,此回的事情我实在抱愧于心,日后也万万不敢再打扰你们二人的安宁了。我怕继续打扰下去,你那位痴情的郎君当真会执刃杀了我。”
随璟打趣道,看似淡然的他实则早已被行将别离的落寞与痛苦所裹挟,他瞧不清前方的路,彻底失去芝岚的他只能感受到无边的凄楚与寒凉在自身恍惚的意识里打着转。
“你别理他,总之我们还是好友,你有什么危难,我都会竭力帮助,你放心好了,你不是伶仃一人。”
似乎能探查出眼前人的落寞所在,芝岚尽力在安抚着随璟的心绪。
“不过,日后你打算怎么办?荀国国君已……”
“死人的嘴巴是不会说话的,大不了便说两方交战期间,国君被乱箭射杀,这没什么,反正朝堂本就狡诈,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毕竟如今的我可不是当年那位翩翩公子,我不会让自身陷入不利的局面。”
“无论如何,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照顾自己的安危,照顾自己的心绪,我希望你能就此欢愉地活下去。你的一生还很长,就算错过了眼下的芝岚,日后你也会遇见千千万万个芝岚,因此不要将你的人生就此拖入泥潭,你还有大好的来日,大好的前程,我相信你能寻到一生挚爱的。”
最终,芝岚还是道出了内心堵塞许久的话语,她实在不愿瞧见随璟就此沉沦下去。
而随璟则在此番话落地之后,当即给了眼前人一个紧密的拥抱。
“最后再让我抱你一下吧,兴许日后便没法将你拥揽入怀了,让我再享受一下久违的柔情,好吗……”
芝岚并未反抗,只是任着男子恣意拥抱着。
良久的缄默过后,随璟再度开了口,柔情的言辞始终叩打在女子的耳畔。
“芝岚,你说得对,也许日后我也能寻找到人生挚爱的,但而今我的挚爱便是你,无论你来日与谁人一起生活,无论我们是否还能相见,可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的挚爱只会是你。也许你不能给我一个令我满意的答复与承诺,但也请你不要拒绝我真实的情意,哪怕只能将它放在心底,也请你能记得在远方的荀国,始终会有一人为你守候着。”
“好,我会记住的,随璟,我这辈子也不会忘了你。”
……
芝岚与易之行就此坐在归返的马背上,浩浩荡荡的大军就此归于殷国。
不出所料,易之行当即叩问了关于适才二人谈话的内容。
“岚儿,方才你与那浑小子聊了什么?他有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
“就不告诉你,这是我与随璟之间的秘密。”
女子蓄意吊着胃口,上挑的眉头漫溢着打趣与奚落的甜蜜。
“你竟与旁的男子有了秘密?你简直岂有此理!芝岚,为夫瞧你简直是活腻了!”
男子当即顿下马足,怒意昭彰。
“易之行,你注意你说话的分寸!如今我的肚中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最好不要惹我,否则我便与你的孩子一道坠马!”
兴许是在孕期,芝岚的脾气亦随之增大了半许,登时颐指气使起来。
“芝岚,你少拿孩子来威胁朕!你快些将你与那浑小子的谈话告诉朕!如若朕不满意,你信不信朕立即攻打到荀国去?朕绝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小子!竟在你临走之前道了些不该道的话!他是不是又准备从朕的身旁将你夺走?”
“易之行,我瞧你是被猪油蒙了心,整日胡思乱想!你还做什么君王?下辈子投胎可莫要投到这帝王将相府了,省得祸害众生!”
二人的争执一旦开始,便莫要妄图轻易终止下来。
后头的燕祺将这两位主子的争执模样瞧在眼底,当即撇了撇嘴,忽而开始畏惧起今后的日子来。
倘使皇后与皇上整日争吵不休,最终的受害者还不是他这位中间人吗?
思绪及此,燕祺忽而顿下了身下的马足,悄然往后倒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