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那般赶着讨好他们。”回到院中,宣绍淡然开口。
烟雨错愕看他。
他却闭了嘴,不肯多说。拉了她到书房。扔给她一本市面上最是热销的话本,自己则在桌案边坐了,翻起了天朝律例。
烟雨接过话本,见话本崭新从未翻过。且她以前在书房中打扫的时候,从未见过,知道他并不读此类书。
心下明白,定然是他专门买来给她看的。
宣绍如此冷漠孤傲的一个人,却俯下姿态来,这般迁就她,体贴她的感情,说没一点感动。是骗人的。
她心匪石,焉能无动于衷。
只是他毕竟是宣文秉的儿子,即便父子不和,倘若日后。她大仇得报,他知道是她亲手毒杀了他的父亲,也不会放过她的吧?
烟雨手握着话本,却是怔怔的看着宣绍的背影,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他不是宣文秉的儿子,如果她不是丞相府的女儿。如果他们从不曾相遇,从不曾相识,就好了……
“公子,宫里又赏了十三串东珠,十三串碧玺,十三匹云锦等贺礼进府。”宣禾在书房外禀道。
宣绍沉吟片刻,“宫里的贺礼不是昨日就送来了么?”
“听闻这些贺礼是穆昭仪送来的。还有位嬷嬷在花厅里等着见一见少夫人。”宣禾有些迟疑的在门外回道。
果然听闻宣绍不悦道:“让她滚。少夫人是谁想见就见的么?”
烟雨抬头,正好瞧见宣绍转脸向她望来。
她冲他一笑。宣绍满意的转过脸去。
就这样静静的坐在一起,一回眸,就能看见她冲他笑,日子还真是不错。
却不闻宣禾离开的声音,过了半晌,宣禾才又开口,“是带了穆昭仪的口谕来的,少夫人见一见,也没什么……”
“别让我说第二遍。”宣绍的话,却是没有丝毫的妥协。
烟雨凝眉,难怪高坤会针对他,想来他在哪儿都是如此狂妄。若是旁的大臣家中,怎么也不会如此无礼的对待正当宠的妃子吧?
“是……”
这才听得宣禾仓促走远的脚步声。
烟雨低头,目光落在话本上。
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想起了秦川的伤势。
若日见他被宣绍一掌击得吐了血,现下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宣绍从昨日至今,一直没有问她秦川之事。他究竟又知道多少呢?
看宣绍正翻着书页,看得认真。
烟雨起身轻手轻脚的向外走去。
“去哪儿?”他未回头,问道。
烟雨冲着他的脊背一笑,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有些乏,出去走走,你去么?”
“去吧,晚些时候再去寻你。”宣绍伏案未起。
烟雨提步出了书房,进得内院,单独寻来苏云珠。
“你想办法出府一趟,到城北桃花巷去寻秦川,他昨日受了伤,今日也不知如何了。”烟雨听得周围无人,压低了声音,对苏云珠说道。
苏云珠诧异的看了眼烟雨,“你昨日不是大婚么?怎会遇见师兄?”
“此事复杂,我一时与你说不清楚。”烟雨避开话题,“你记清楚了么?”
苏云珠莫名的摇头,半倚在朱红的石柱上,“我刚刚还见过师兄呀,他虽然脸色不太好,也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你昨日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刚刚还见过他?在哪儿?”烟雨大为惊异。
苏云珠窃窃一笑,伸手指了指宣府正院的方向,“我会功夫,进出自然比你们方便。”
烟雨扶额,“你又偷偷溜去正院了?!”
宣文秉和宣绍两尊大神在宣府里坐着,难道都是摆设么?
苏云珠的一举一动,恐怕他们早就知晓!难怪宣绍什么都不问她,恐怕她和秦川,和苏云珠的关系,他一早就摸得清清楚楚的!
幸而当初她和苏云珠也并未讲实话,否则她大仇未报,恐怕就被人识破了身份了!
“我若不偷偷溜去,如何见得到他……”苏云珠听出烟雨话中责备,嘟着嘴道。
“你既那么想见他,又何必留在我这里?你直接出了府去,让他娶你不就是了!”烟雨真有些生气了。
苏云珠呐呐看她,半晌憋出一句,“我也想啊,可他不是不肯么?”
烟雨长叹一声,苏云珠真是在青城山呆的太久了,连话里的讽刺都听不出来么?
看着懵懵懂懂的苏云珠,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你见到秦川,他可对你说了什么?”
苏云珠摇头,“只远远看了一眼。”
“那你能确定他并无大碍?”
“应该是吧。”
眼见从她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来,烟雨摆手让苏云珠走了。
明明心中不安,面上却要装作如无其事,烟雨这羡煞旁人的宣绍正妻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且第二日,宫里又来了人。
不仅送来了大批的贺礼,还带来了皇后娘娘懿旨,说,皇后听闻宣家少夫人风采非常,色艺双全,十分有兴趣,着宣少夫人明日进宫,面见皇后娘娘。
这懿旨是专门下给烟雨的。
宣绍有胆子赶走宫里的嬷嬷,她可没胆子拒绝皇后的懿旨。
“穆青青倒还攀上皇后了。”宣绍拥着烟雨道。
“没事,我耳朵已经恢复了,且今非昔比,我是宣少夫人,她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烟雨了解宣绍是个霸道之人,适时的溜须拍马必不可少。
果然见宣绍弯了眼角,“嗯,明日我陪你进宫。”
烟雨并不怕穆青青,不管她是曾经的临安花魁,还是如今的穆昭仪。
她以往对她忍让,不过因着那一份姐妹情谊。如今她竟釜底抽薪,用太和楼对付春华楼,将徐妈妈逼走临安。
春华楼乃是徐妈妈半生心血,她明知如此,却仍旧狠心下手。
那份姐妹情,早就荡然无存了!
次日清晨,宣绍舒适奢华的马车驶出宣府,进得皇宫。
皇后的凤仪宫在内宫之中,宣绍虽特权颇多,但身为外男,也不可随意出入内宫。
“我就在这里等你。”宣绍的马车停在宫门处,看着烟雨坐上一定绿尼小轿,渐渐行出视线,翻身上车,坐在车内翻着书页,却有些心不在焉。
这是烟雨第二次进宫,上次见到皇帝,一副浮肿虚胖,纵欲过度的模样,也不觉得紧张,许是有宣绍在身边的缘故。
这次要面见皇后,心中却有几许忐忑。
她凝声向外听去。
小轿行进的宫道上,抬脚的太监脚步轻的像猫,唯有轿子时不时发出吱呀——之声,静谧的让人心慌。
轿子在一处半圆的拱门外停下。
有人为烟雨打起轿帘。
一个着淡绿比甲鹅黄长裙的宫女正笑盈盈的站在拱门旁。
“可是宣少夫人?”
烟雨下的轿子,“正是。”
“夫人请随奴婢来。”宫女福身行礼。
烟雨缓步跟上,抬头看了看半圆拱门处,未挂匾额。
进得拱门内,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青石小道,道旁是密密匝匝的山茶花树,各色的山茶花开了满树,甚是美妍。
但看这里这般随意之样,绝不会是凤仪宫吧?
烟雨立即停下脚步。
宫女诧异的回头看她,“夫人怎么了?”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烟雨问话之时,已经凝神向四周听去。
“自然是去拜见皇后娘娘,夫人进宫前不知道么?”宫女理所当然道。
皇后的凤仪宫会是这般模样?青石道仅够两人并行?且她凝神听去,这里寂寂无声,连个宫女奴才的声音都听不到,唯有适才抬轿子的四个太监还在外头候着。
皇后身边,怎会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哦,我忽然想到夫君备了谢礼还在车上,待我取了就来。”
烟雨微微一笑,转身就向外走去。
“夫人不必麻烦,奴婢吩咐了人去取来就好,何须夫人再跑一趟?”宫女立即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这宫女的反应越发让烟雨觉得有问题,立时就要绕过她走。
忽闻背后传来掌风。
烟雨俯身避过,那一掌堪堪停在为自己引路的宫女面前。
这偷袭之人,竟是适才抬轿子的太监,不知何时竟绕到了她身后。
看来无论这宫女还是太监,都是一早安排好了对付她的。她身无功夫,想要脱身,怕是难了。纵双他圾。
再那太监翻身欲要再出手之时。
烟雨厉声呵斥道:“放肆!我乃宣绍正妻,进宫觐见皇后娘娘,你们这些奴才,居然敢暗算与我!就不怕宣绍要了你们的狗命么!”
那太监稍有迟疑。
宫女却在他身后催促道:“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娘还在她手里……”
太监立即提气向烟雨袭来。
烟雨虽听出他的动势,却终是不会武功,落了下乘。
被那太监一掌打在肩上,连退数步,跌倒在地。
那太监立即上前,封住了她的穴道。
她立时浑身僵硬,挣动不得。
“快点!”宫女在一旁催促。
太监扛起烟雨,向山茶花簇拥着的小道深处走去。
烟雨被抗进一处暖棚之内,太监将她放在暖棚内的软榻上,便飞速退了出去。
烟雨虽不能动,耳朵却是听得见的。
她紧张之下,听闻有男人略微急促的呼吸从暖棚深处远远传来。
这暖棚里萦绕着奇怪的花香,烟雨担心这花香有旁的作用,正想向那男子呼救。
却忽然觉察出,那男子呼吸快的有些不正常。
且男子已经脚步凌乱的向外行来。
烟雨心跳加速,紧张的浑身之血直往脑门儿上涌。
当她的视线被一正黄色绣着五爪金?的长袍遮挡之时,她的心霎时就凉了。
“皇,皇上……”
皇帝的眼睛依然微微肿着,虚胖的脸上,眼窝泛着淡淡的青色。此时一张脸涨的通红,口中喘息十分急促。
“美人儿,朕来了,朕来宠幸你……”
说着,皇帝的手已经来解烟雨腰上绸带。
烟雨心下泛起惊恐和止不住的恶心,想要反抗,却一动不能动。
“皇上,我是宣绍的正妻,我是宣绍的人!”
皇帝闻言,果然停下动作,犹疑的看着躺在软榻上的她,脸上泛起几分迷茫,“美人不要胡说,宣绍的夫人怎么会在朕的花房里呢?呵呵,朕知道了,你在和朕闹着玩儿呢!”
说罢,又来解她衣服。
“谁和你闹着玩儿!你快住手!宣绍就在宫门外等着我!放手!”烟雨厉声呵斥。
皇帝闻言却是怒了,一巴掌扇在烟雨脸上,恶狠狠的瞪着她道:“让你胡说!那小子有什么好?你们一个个都惦念着他?朕这就让你尝尝朕的厉害!”
皇帝说着就撩起?袍,退下里裤……
烟雨胃中一阵翻腾。心下一遍遍念叨,“宣绍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恶心至极欲哭无泪的烟雨,忽然听到有人速度极快的闯进暖棚。
砰的一声,一个手刀劈在皇帝的后颈上。
皇帝两眼一翻,虚胖沉重的身体就向烟雨压下来。
那人扳住皇帝双肩,将他从软榻上翻下在地。
烟雨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见来人着一身紧身黑衣,脸上带着夸张的脸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走!”那人说道。
“我动不了了。”
那人看烟雨一眼,毫不迟疑的将她扛在肩上,又是一路疾驰,出了暖棚。又扛着她飞檐走壁,愣是避过了宫中不断经过的四处巡视的侍卫。
在接近宫门的一处僻静之地将她放了下来。
“认得出宫的路么?”那人问道。
烟雨嗯了一声。
他抬手解开烟雨穴道。
“等等,多谢相救,能告诉我怎么走到宫道上么?只要到了宫道上,我就认得出宫的路了!”烟雨仍有些后怕的问道。
那人无奈叹了口气,手遥遥朝东一指,“从那儿绕出去。”
说完,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烟雨这才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枚碧青透亮的玉佩。
她当然知道如何走到宫道上,凭着耳力就能听出哪里有人经过。
但她若不拖延他一下,如何知道是谁救了自己呢?
烟雨一路小跑的回到和宣绍分开的地方。
宣绍亲自扶她上了马车,见她头发凌乱,衣衫也有重新整理过的痕迹。且见她是独自慌张的跑回,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夫君别动怒,我……”烟雨咽了口口水,刚才紧张倒不觉得,如今见了宣绍,放松下来,才发现口舌甚是干燥,“我先喝口水。”
宣绍亲自为她倒了茶。
她却捧起茶壶猛灌了好几口,将今日遭遇朝宣绍细细讲来。
宣绍听完,朝马车外的路南飞吩咐道:“将今日抬轿子的四个太监,并那个宫女,全都带到皇城司刑狱。”
说完,低头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花房熏了安神香,只是这安神香里加了催情之物,花房的暖棚密不透风,在里面呆的久了,会催动**,且让人神志不清。”
烟雨连连点头,仍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走,出宫。”宣绍朝外吩咐道。
继而伸手将烟雨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对不起……”
烟雨眼眶猛的一酸,好似今日所受的委屈都找到了爆发点,埋首在宣绍胸前,哇哇大哭了起来。浮生沐烟雨:妙
宣绍轻抚着她的背,安抚了好一阵子。
她才止住哭,抬头红着眼睛看着宣绍,抓过他搁在她肩上的手,狠狠咬下去一大口,“再让我遇到这样的意外,我,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看着烟雨红着眼睛,鼓着嘴的样子,宣绍平日里冷漠的眼神,此时已经软成春水,郑重点头,“不会了。”
烟雨这才笑了,看着他手上一排深深的牙印,“疼么?”
宣绍莞尔,指着自己的右肩道:“没有这儿疼。”
烟雨一愣,猛然想起大婚那一晚,她在他肩上留下的一排牙印,顿时红霞满面。
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那晚你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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