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年送给裴家的贺礼在第二日一大早就由四个家仆抬着送到了裴家门口,虽然无法得知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但光是这口朱红大漆的木箱就足够吸引众人的视线了,从祝新年家一直抬到裴府门口,路上吸引了无数百姓跟随围观,更是赚足了话头。
自从祝新年给裴家送礼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一连许多天咸阳城中都在传这件事,众人都说祝新年心胸宽广,即使裴家不知好歹地给他送请帖,他不生气还能回礼,这才真是知书明理之人,从前那些认为祝新年辞官是凭借身份为所欲为的人也变了口风,认为祝新年确实是有过人之处的。
一晃就接近裴府家宴的日子了,祝新年不是嘴上说说,他是真的想要去赴宴,甚至还让江管家提前将太后赏赐的衣裳拿出来晾晒,等着明日穿去裴家,好彰显自己对裴家宴席的看重。
“瞧瞧,太后赏的衣裳就是好看,这刺绣活灵活真是少见,比宫里一些公子的衣裳都好看呢!”
“哪里是比衣裳好看?分明是比人好看吧?!”
负责晾晒衣物的婢女们凑在一起说话,祝新年身份尊贵,人又年轻俊朗,从不苛待下人,家里的婢女们很难不对这样的主子产生好感,即使他辞官在家,婢女们也相信他只是一时困顿,并不会永远做个钓鱼翁。
“衣裳好看,人当然也是好看的啊!咱们主子那模样哪个姑娘看了不喜欢啊?我可听说了,当初主子风头正盛的时候全咸阳城的姑娘画像流水一般往他面前送呢,只是咱们主子一个都没看上罢了。”
小婢女晃着脑袋道:“这咸阳城中的姑娘哪个不是惦记着咱们主子的,只要咱们主子重新入朝为官,哪还有那裴元魁的事啊?就算他立了功也没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心甘情愿去给他做小吧?都是城里那些攀权附贵的人赶着把自己的女儿送出去。”
“可不是?我就看不起那些人家,就算咱们主子不做官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太后亲生、王上胞弟,外头那一群眼瞎的家伙竟然敢看不起我们主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婢女们越说越来气,纷纷为祝新年抱不平,正说到群情激愤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钻开绳索上晾晒的衣物探出头来,急声问道。
“祝新年人呢?!”
婢女们被这突入其来的人影吓得连声尖叫起来,叫声很快引来了江管家和几个家仆,连拖带拽把那人给拖去了前厅,等祝新年得到消息赶回来一看,才发现闯进他家的是索天河。
“许久不见,你怎么找来我家了?”
祝新年接过婢女递来的热手帕擦手,问道:“是南营的差事不好干,准备辞官来跟我作伴了?”
索天河算是他们那一届学生中比较有出息的,在西营待了没几年就调到了南营,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个卫队长了,只是性子依然没变,还是那样着急忙慌。
“哎呀!什么辞官不辞官的?是尤杰师兄让我来找你的,出大事了!出了好大的事!”
索天河坐都坐不住,一下蹿起来道。
“前线败了!楚国的项燕佯装战败,诱使李信带兵深入楚国腹地,整个队伍都被秦军包围了!裴元魁想要利用水路出逃,但裴少桥不同意,说当天逆风逆水水艇的速度起不来,根本逃不出楚军的包围,更容易被楚国水师堵在江上两面夹击,谁知裴元魁压根不听他的话,当场夺了裴少桥的指挥权自己亲自指挥水师营战斗!”
“荒唐!裴元魁又没有参加过水师营的训练,他怎么知道如何指挥水师营作战?”祝新年蹙眉道。
“就是啊!因为裴元魁胡乱指挥,水师营差点被楚军包围,还是裴少桥当机立断带着一部分水师营将士上岸突围才闯了出去,但水艇全都损失了,裴元魁自己也受了重伤,这场恶战导致带去的三千台机甲折损过半,李信手下八万人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十名都尉死了七个,连大营都被楚军端了!”
“剩下的残兵约莫只剩一两万人了吧,保护着李信一路逃回来,得了信的蒙恬将军也不得不带兵回撤来支援李信的部队,致使蒙恬将军那边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两座城池也被楚军夺回去了,战报今天早上传进宫,王上气得掀了桌子呢。”
索天河并没有亲眼看见秦王掀桌子的场面,但他形容这一幕的时候就好像自己真的身临其境一样,浑身汗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当初可是李信和裴元魁信誓旦旦说能拿下楚国的,为此气得王翦大将军告老还乡回频阳去了,如今李信在前线战败,折损了这么多人不说,再要想请王翦大将军回来可就不容易了,王上不仅在全天下面前丢了脸,还得再去王翦大将军面前丢脸,这换谁能不生气啊?”
祝新年嗤笑了一声,当初王翦说要六十万大军攻楚的时候朝野上下都是反对之声,秦王还嘲笑他年迈胆小,如今战败了才知道王翦大将军经验十足、老谋深算,他说的话肯定是不会有错的,但现在王翦大将军已经告老还乡,他还肯不肯再为大秦出战还两说呢。
“当初战神白起就是因为秦王没有采用自己的建议而拒绝为帅,至死都不曾再为大秦出战,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王翦大将军胆小不敢用兵,这话旁人听着不重,但对于打了一辈子仗的王翦大将军来说可是奇耻大辱,王上再想启用他可得费一番功夫了。”
祝新年问道:“李信他们已经逃回秦国了吗?什么时候能到咸阳?”
“王上大怒,命蒙恬将军接管军队,让李信和裴元魁乘飞鸢立刻回咸阳问罪,估计就这几天的事吧,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裴元魁府上红绸都撤了,明日的宴席怕是办不成了。”
索天河倒是观察细致,来给祝新年报信的时候还不忘观察了裴家的情形,只怕现在裴元魁的父母是胆战心惊,生怕全家都要因此获罪吧。
“哎呀!话都给你带偏了!尤杰师兄让我来跟你说,这次朝堂震荡,李信和裴元魁的官职是肯定保不住了,其他支持这两人带十五万兵马出征以少攻多的官员估计也要被罚,王上肯定要重新挑选攻打楚国的战将,除了王翦大将军之外也就只有你堪当大任了,他让你把握住机会,别再让小人得志了。”
祝新年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平声道:“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但我这人打仗毛病比较多,我看不上的将领是坚决不跟对方合作的,如今这朝堂之上我只愿意与王翦大将军合作,要是王上不能说服王翦大将军出山的话,那我也肯定不会回去重新领兵的。”
这一下难题就抛给了秦王,不是祝新年不愿意为秦王排忧解难,而是他要跟王翦大将军一起出征,至于如何才能说动已经告老还乡的王翦大将军重新执掌帅印,那就要看秦王的本事和诚心了。
索天河“啊”了一声,挠头道:“王翦大将军都多大年龄了?本也是到了告老的年纪了,若是他真的有了隐退之意,不愿意再出来带兵了,那你也真的不再重回战场了吗?”
祝新年非常自然地点点头,道:“是,我只与王翦大将军合作,换做其他任何将领都不行,如果王翦大将军不出山的话,我也肯定不会重回兵甲部的。”
见索天河眉头紧锁、面露难色,祝新年便笑劝道。
“何必这么早就操心?李信和裴元魁还没回咸阳呢,说不定王上还会让他们继续带兵呢?就算王上生气问罪了他们,楚国那边也不敢贸然反攻,有蒙恬将军在边境带兵镇守,秦楚两国的战事不算太紧张,王上还有得是时间去请王翦大将军出山。”
索天河没上过朝,他所知道的那些朝廷中的弯弯绕绕都是别人告诉他的,有些消息不一定准确,说是王上召李信和裴元魁回来问罪,实际也未必真是问罪,而且就算要换主将,秦国朝廷中还有那么多年轻将军,秦王不一定会拉下脸面给王翦赔罪道歉。
“别愁眉苦脸的了,外头天色也暗了,估计过了兵甲营的放饭时间,你我许久未见,你就在我这吃了再走吧。”
祝新年招呼索天河坐下吃饭,如今祝新年府上的厨子都是太后推荐来的,做的饭菜跟宫里是一个档次,索天河常年吃军营的饭都快吃得食不知味了,今日猛然吃到了这样一桌美味,紧蹙的眉头登时就舒展开了。
“真羡慕你啊,每天都有这么好吃的饭菜。”索天河大快朵颐道。
“你休沐下值的时候也可以来我这里吃啊,反正饭菜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尤杰师兄和裴少桥也经常来吃呢,咱们同学一场,你也不必讲礼。”祝新年大方道。
“啊,说起裴少桥……你知道他这回是怎么从楚军的包围中逃出来的吗?”索天河问道。
“你不是说他率领水师营的将士们逃上岸来才冲出包围圈的吗?”
“是啊!但当时楚国水师把整条河围成了铁桶一般,裴少桥他们水师营总共只有五百人,险些就要全军覆没了,结果有一头龙从水底冲出来了!把楚国水师冲得七零八落,才让裴少桥他们能有机会逃上岸来!”
索天河握着筷子激动道:“那是你的那条龙吧?!我突然想起来了!你的龙出现在楚国战场本就不正常,所以你压根就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钓鱼翁,你早就知道这一仗要败,所以提前安排了天狼去楚国战场保护裴少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