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代,遭遇战争最悲惨的莫过于寻常百姓,常言道兴百姓苦,亡也百姓苦,末世亦然。
任上游血战正酣,长江出海口却有另外一番景象。
几艘梭船穿行在破裂的冰块之间,挥洒下渔网,从寒气直冒的江中,捕捞着鱼虾。
战争剥夺了土地上大部分资源,削减了人们的吃穿用度,也毁灭了人们对于生活的幻想。
随着战争形势的恶化,东部地区开始实行残酷的食物配给,启动尘封数年之久的先军经济制度,在保证了东部军团的温饱同时,将生活在东部地区的人们推到了饿死的边缘。
饥饿逼迫人们铤而走险,于是有人不顾危险,驱船往来于出海口捕鱼,打算向大海要食物。
出海口捕鱼是一项无比危险的活动。
首先,在东部地区,有数的几个大型渔场都在军方的控制之下,名义上属于公有,实际上也只是属于特权阶级所把持,平民一旦靠近渔场范围,不论任何理由,都会被守卫渔场的士兵无情射杀。
其次,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任何钢铁渔船都已经被东部军团征调充公,任何私人休想拥有铁质船只。所以,渔民出海捕鱼只能使用自制木船或者梭船。事实上,在东部地区,连大型树木都属于公有,普通人私自砍伐会遭遇到部队残酷的制裁,所以,渔民没有条件离开陆地太远捕鱼。
最后,捕鱼本身也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出海口附近,一张网撒下去,捞上来的往往除了鱼虾之外,还有丧尸!这些在上游地区跳进长江的家伙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使在水里也可以保持很久不会死,一旦被打捞起来,立刻就会苏醒,爆发出巨大的杀伤力。从事捕鱼活动的渔民,有三分之一是被丧尸咬死的。
当然,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是被东部军团的士兵射杀的。
一艘破烂的梭船在江面上缓缓飘行着,一位无比老迈的老头子正埋头在梭船上打理渔网。
渔网很破,一些大口子已经用鱼线缝补过,但更多的地方依然破损,好在渔网还能使用。
老头子披着蓑衣在寒冷的季节里穿着少量的衣服,一阵寒风吹过,瘦骨嶙峋的老头在风中瑟瑟发抖,筛糠的程度比风拂起的胡须还要强烈。
老头用自己粗糙的大手清理着渔网,不时将一些小鱼小虾扔到旁边的鱼盆里,老头的大手上结着一层厚厚的茧,虎口位置的冻疮业已迸裂,露出一层黄色的凝固物。
老头专心致志的打理着渔网,丝毫不觉得身子有多冷,手又多疼,特别是当他看着蹲在自己旁边陪伴自己的小孙孙,老头就觉得心头一暖,那感觉,比喝了小半壶烧刀子还要舒坦。“毛毛别急啊,阿公打理好渔网就捕鱼,捕了鱼就回家煎鱼吃,吃不完的鱼呀,阿公就拿到城里去卖,换了钱来给毛毛买新鞋。”老头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孙孙,笑眯眯的说着。
蹲在老头身怕的小孩子大概不满五六岁,绣着一个小虎头,一双灵动的小眼睛闪烁着对阿公的关切。
“阿公您慢慢清理渔网,毛毛不急,毛毛等阿公!”小虎头毛毛奶声奶气的说着,也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帮忙清理渔网。
“毛毛别弄渔网,让阿公来,水冷,以后手生冻疮就和阿公的手一样了哦。”老头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在毛毛面前晃过。
小虎头一咬牙说道:“毛毛不怕,毛毛要帮阿公……”
爷孙二人慢慢打理着渔网,不多时将渔网清理干净,阿公抖开渔网,一网向远方撒去,那副瘦弱的身子骨在寒风中晃悠颠簸,终于艰难站稳在起伏不定的船头。
抱着阿公小腿的毛毛见阿公安然无恙,一屁股坐在船上,长吁了一口气。
紧接着阿公稍稍休息,就开始着手收网。
以阿公的身体素质和饥饿程度,每天最多只能撒三次网,不然就会累到虚脱,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
“毛毛,这一网似乎有大家伙啊,快来帮阿公!”老爷子似乎感觉到网里的分量与众不同,对小孙孙喊道。
坐在地上的毛毛一听见“大家伙”三个字,眼睛释放出小星星,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抓着渔网,努力的往身后拉着。
渔网终于被一点点收拢拉起,阿公首先发现了渔网之中的异常。只见一双紫涨的手臂浮出水面,接着半具身体在江水之中载沉载浮!
“啊,晦气,捞到丧尸了,毛毛快到阿公身后来!”阿公一声惊叫,险些将渔网扔进江中,但想到渔网的万分珍贵,阿公还是忍住了本能的恐惧。
胆战心惊了好一会儿,阿公发现水中躺着的那只丧尸似乎已经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现在阿公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扔掉渔网一了百了,另一个是将渔网拉上来,把丧尸尸体扔回海里。
一番纠结以后,阿公还是向现实屈服,这一张渔网,可是花费了阿公两个月工钱才买到的宝贝,不敢扔掉,那么只能把尸体打捞起来了。
打捞尸体是一个令人恐惧的过程,因为时刻提防着丧尸可能的苏醒,然后一口咬在自己身上,那么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幸好整个过程非常顺利,阿公把丧尸尸体拉上了梭船。丧尸尸体随着渔网的在梭船上滚动,阿公的动作极其轻缓,似乎身怕惊醒在沉睡之中的魔鬼。
一直躲在船舱里闪烁大眼睛看着丧尸尸体的毛毛好奇的伸出一根手指,大胆的摁在丧尸尸体上。
“毛毛,不要!你这个该死的蠢蛋娃娃啊,这东西会咬人的啊!”阿公吓得脸色大变。
毛毛收回手指,有些委屈的看着惊怒交加的阿公,眼睛噙着泪水说道:“阿公,我……知道错了,但是他还有温度!”
毛毛手指着躺在船头的丧尸尸体。
阿公彻底怔住了,也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触摸着“尸体”。
“啊,是温热的,这个人还活着!”阿公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丧尸,而是一个溺水者。
爷孙二人虽然贫穷,却也本持着善念和道德,梭船悄然驶回岸边,爷孙二人鱼没有打到多少,却带回了一个半死人。
温暖的尸体被带回聚居区以后便离开引起了轩然大波,包括聚居区管理者刘泼皮在内不少人被吓了一跳,都以为倒霉灰的爷孙二人带回了一只丧尸。坚持要把爷孙二人逐出聚居地,但最终在聚居地医生的检查下,确认了温暖的尸体仅仅是一个溺水昏迷者,这场风波才缓缓平息。
这是一座极小的聚居地,在长江入海口的不远处,聚居地居民多以打鱼为生,然后贱卖捕捞的鲜鱼到附近一个破落的小镇,以换取生活的必需品。
聚居地百十户人,都在刘泼皮的管辖之内,在末世里,横人怕狠人,狠人怕不要命的人,刘泼皮纠集了几个不要命的狠人,彻底占据了聚居地。
东部军团下辖此地的部队默认了刘泼皮的统治,只要能够按期缴纳上来足够的鲜鱼,军方并不在乎谁统治这个小得可怜的聚居地。
刘泼皮看着可怜的溺水者,忍不住吐了两口口水,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离开时不忘勒索了陈老头两条鲜鱼。对于刘泼皮来说,这个聚居地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要强,毕竟打鱼也是体力活。
于是温暖的尸体被留在了陈老头家中。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溺水者依然毫无动静,甚至不能确认是否还活着,这可愁坏了陈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