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伤她者,同是伤我……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天下甚传东宋太子宠妻,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容不得别人动一分手,听不得别人一声辱。听闻此话的话多有不信。当今世上,女子不过一妇,无足轻重,尤其是皇家子弟,哪里能够如此宠爱一人?
然而一直以来,君荣珏与穆清黎二人的确少有参加什么普通的宴会,或者随意在街道上游走,众人和他们相见的次数自然的有。每次能够见到他们一起出现的一般都是不得不出现的宴席中。从来都是穆清黎闯祸胡闹,君荣珏一直只是在后面静静观看着,任谁都可以感觉到他的纵容,只是一般都不会出手帮助她。
这一次,他依旧风淡云轻,却又隐含强势逼人。
亦如当初圆月成婚时说出那声辱她就是辱我时,再一次向众人证明,他并非善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君无恭眼睛不断闪动着凶光,手掌紧握。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竟然有一日与自己对峙,而且还是如此一副淡泊寒凉的模样。
君荣珏淡漠收眸,一步走回穆清黎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掌,浅浅微笑。
穆清黎也仰头对他眯眼俏目笑起来,手掌和他紧握在一起,十指连连。
两人这副模样实在让人叹息:单从两人这副模样看来,哪里看得出来他们对待其他人时的冷漠和残忍?
宴会中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夜宴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君无恭挥手沉声烦躁的吩咐:“还不将北太子与瑶琴公主带下去由御医救治?”
北昊阳被下人扶着,闻言仰头愤怒的叫道:“皇上,东宋太子做出如此之事,你莫非如此就想不了了之了?”
君无恭眼中冷光闪动,这仇北太子与君荣珏绝对是结下来了,但是要闹到国家上只怕不够。他刚刚要开口,却已经被一道女子的嗤笑声给抢了先。
穆清黎冷眼看着北昊阳,毫不畏惧嗤笑道:“别忘记了!这是北瑶琴自己答应下来的比约,珏只是履行了她想要赖的账而已。而你,是你先向珏出手,技不如人,还在这里唧唧歪歪,让人恶心。”
她这话说的有道理,不但是说给北昊阳听的,更是说给君无恭听的。要是君无恭真的因为这件事情惩罚君荣珏的话,她怎么也不会善罢甘休。
北昊阳脸色发黑,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说起来,道理还是站在穆清黎他们那方。只是现在受伤的是他们,要他们这样离开实在不甘。“太子妃说笑了!这局明明就是平局,何有比约之说。”他就是咬准了这平局一说。
穆清黎冷目看着他,也不说话,这事情到底还是君无恭说的算。
北瑶琴这个时候穴道也终于解开,她双手颤抖的捧着脸蛋,咬牙切齿,一切的痛都比不上她此时心中的恨。穆清黎!穆清黎!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身败名裂!
君无恭目光在北昊阳与君荣珏等人来回打量,最终微笑朝北昊阳道:“北太子,你与瑶琴公主的伤势还是早先治疗的好,朕定会尽所能治好瑶琴公主的伤势,至于其他的事情,朕自会处理。”说完,他就无视北昊阳铁青愤恨的神色,起身甩袖离去:“这夜宴就到此为止了罢,众位都退了罢。”
他背影硬挺,神色可见不佳,眼底皆是沉怒。一走离去,余光看了东方墨的方向一眼。
皇后燕含烟也自然起身与他一起离去。眨眼之间,整个宴会都如此残缺收场,本是准备好的欢乐节目也不了了之。
“噗!”北昊阳气急攻心,一口血又吐了出来,身体连退了好几步。他身后下人连忙扶住他的肩头,担忧道:“太子殿下。”
北昊阳烦躁将他甩开,一手扶住身旁的椅子,一双染血的杏目瞪着旁边君荣珏与穆清黎二人,冷声狠厉道:“别得意,这件事情不可能如此简单了之。”
穆清黎不屑斜目,毫不示弱的反应道:“我拭目以待。”
北昊阳猛的盯着她,目光在她身上不断的打量,最后意味不明的嗤笑。然而下一刻,他就有所感的猛的后退一步,脸颊还是被划出一道血痕。他身后的下人再次扶住他趔趄的身体,这一次他并没有推开,只有一手擦过脸颊的刺痛,瞪着穆清黎,最终猛的转头,嘶哑道:“走!”
下人顿时扶住受伤的他离去,北瑶琴同样在两人的搀扶下跟随离开,离开时她便是只低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两人的离开,正式宣告着这场夜宴的残缺收场。后面的权贵一个个的各有所思的离去。
穆胜这个时候先挥手吩咐蓝秀玉等人离去,然后往前方穆清黎两人的方向快步前来。春夏秋冬四人也早早回到了她的身后,二排的九公主君绯雨同样快速拉着洛瑜手跑上前来。一旁的君荣笙看着,脚步略动,最终默然的收回,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东方墨。
穆清黎这时就被君荣珏环抱在怀中,看着眼前出现的几人,扬起嘴角就笑道:“看你们的样子,怎么比我自己还担心。”
穆胜无奈摇头,这些年来他也算了解穆清黎这种闲散的性子。本是到口的劝告与教训都被咽了回去,看着她一双灵动清净的眸子,又看着她身边将她轻柔护在怀中的君荣珏。最终释然一笑,大掌无摸上她的脑袋,温和笑道:“别忘记了,不管有什么事情爹都站在你的这边。”
穆清黎心头为这句话轻轻颤抖。穆胜与罗擎天一样对她的宠爱与信任,不管什么时候都不曾有过变化,哪怕是此时明明是得罪了一国太子公主。点点头,穆清黎任由他还是对待孩子一样无摸头顶的动作,乖巧的点头笑道:“我知道的,爹。”
穆胜笑着“恩”了一声,随即收了手,再看向她旁边的君荣珏,神色化为庄重认真,对着他竟然就弯身行了个礼,道:“我在此多谢太子对黎儿的爱护。”身体还没有拜下去,已经被君荣珏一只手托了起来,他也就随着站直,仰头认真对他继续道:“老夫恳求太子能够一直如此对待黎儿,不要让她受了委屈。”
他和君荣珏的接触并不多,两者也并没有多说过什么话。然而今天这件事情终究是让他完成承认了这个女婿,甚至如此认真的言语将穆清黎一生交到了他的手中。
君荣珏轻轻点头,环抱穆清黎握住她的手略收紧。
穆清黎呵呵的笑,同样紧了紧他的手掌,便是他们常有的回应。
有了他这点头,穆胜也就完全放心了,眼看天色不早,太子府与平康侯府本是不同路,便先言道:“我先走了,你们小心。”
穆清黎点头,笑道:“爹也是。”眼看着穆胜转身,背影儒雅,便似了那文采风流的才子,实在不似普通的精明贾商。
君绯雨这会也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脸色,偷偷看了一眼君荣珏然后就快速的收回目光,显然是今天君荣珏的所作所将她给吓住了。站在穆清黎的一旁,小心翼翼道:“清黎姐姐,刚刚那北国太子和瑶琴公主的样子好可怕,他们会不会对付你啊?”
穆清黎这时也拉着君荣珏慢慢往回走,听了她的话,微微笑道:“对付我是肯定的。”
“啊?”君绯雨心惊,惊慌失措叫道:“那怎么办啊?要不,要不道歉?可是……道歉也没有吧。”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也知道自己说的肯定是不行的。抬头看着穆清黎丝毫不变的神色,不由疑惑问道:“清黎姐姐,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怕啊?”
“怕?”穆清黎一手轻轻点了一下她天真的面庞,笑道:“怕也是要被对付,不怕也是要被对付。别人明摆着要对付你,你就算退让也没有用,反而更助了别人的火焰。那样还不如直面的和他们斗,斗得他们不敢再对付你,或者再没有能力对付你。”
君绯雨似懂非懂的点头,心中也也知道穆清黎的确是不怕,听出她话里怕也没有用的意思。
几人缓缓的走,不远处东方墨默默的看着,扣在心头上的手落下来,只余下那一片皱痕。她没有在意他,哪怕他与她合奏一曲凤求凰,却不得她的关注,明明他们才是……不同的……不是吗?
“公子?”风一疑惑的看着东方墨,再看穆清黎等人越来越远的身影,沉默一瞬还是问出来:“公子不是为见穆清黎而来么?为何……”
“现在不是时候。”东方墨声音因情绪而有些低哑。现在不是时候,他此时的心情,无法与她冷静详谈。
风一闻言眉头轻皱。这个穆清黎对公子影响太深了。
前方一人正向这边走来,他一袭穿浅蓝色的绣松袍子,文质彬彬,温润尔雅,浅淡琥珀宝石般的眸子浅眯含着友好的笑意。直到东方墨的面前停留,笑道:“是你,又见面了。”
东方墨看了他一眼,冷淡的点头。显然两年过去了,对君荣笙这个人还是有着印象的。
君荣笙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环视四周,有些无奈笑道:“夜宴如此结尾实在无趣,刚闻你与太子妃一曲实在天籁,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再寻一处地方饮酒畅谈一番?”
他不问他的身份,他为何而来,语气自然温和,让人不会有半分的不适。早就听闻东宋君王君荣笙是个喜交朋友之人,性格也是东宋最好,看来果然是如此不错。风一在一旁看着,默默的想。
“无需。”东方墨摇头,对他并无多少的在意。垂目转身,正往来时的路默默的离开。
他的背影挺直,行走间无声无息,却弥漫着一股淡不去的神秘,掩不去的忧郁,那似在他心中永远不会散开的劫。
君荣笙微笑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不明。他不愿意和他交往深谈,他也并不强求,强求反而不美。
另一边。
穆清黎等人刚刚走到一处画廊转交,灯笼宫墙边上正靠着一人。他身着玄衣与黑暗相融,周围句菊花绿叶围绕,火红灯笼朦胧,月光倾洒在他的身上,令他菱角分明的英俊五官更加深刻。他就似隐藏在阴影下是野兽,狂野而危险,高深而野性。
秦王君荣臻,这个如同凶兽的男人,这个霸道又直接的男人。
穆清黎挑了下眉,对于君荣臻,她算不上讨厌,但也不上喜欢。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从一开始对她的不屑与戏弄,她不在乎,后来他对她偶尔的真情流露与欣赏,她同样不在乎。只是只要他不对付她,她也不会将他当敌人。
君绯雨紧张的抓着洛瑜的手掌,她对君荣臻很崇拜,但是也同样很惧怕,那一身的霸道凶气实在让她不敢在他面前有一点的逾越。
感觉到他们的靠近,君荣臻本靠在宫墙上的身体动了动,然后转过头来。他的右眼因为那一道疤痕而有些习惯的轻眯,一双漆黑犹如鸷双瞳此时锁定在穆清黎的身上,嘴角上勾性感的笑容。有些慵懒的向前走了几步,随性道:“走的真慢,我在这里可等的有些时候了。”
他高大的身躯就这慵懒看似无意的几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穆清黎扬眉道:“有什么事。”谁都看得出来他等在这里是为了等她了。
君荣臻目光在君荣珏的身上扫视了一下,再落在穆清黎闲散神色的面容上,扬唇赞赏:“你刚刚的舞很美。”
穆清黎眨了眨眼,懒散透露出一个意思:要是为了说这个,她就不奉陪了。
君荣臻将她的神态看在眼中,缓缓摇头,面色认真起来:“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不用了,要说什么直接说就是。”穆清黎直接拒绝,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而且君荣臻要说什么,她也不怎么在意。
君荣臻看着她沉默了一会,见她抬步就似乎准备走。右手一伸,拦住了她的道路,右眼的伤疤随着他眯眼的微小波动挪动了一下,一声隐含无奈的嗤笑:“穆清黎,你还真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穆清黎脚步就随着他的手掌停了下来,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要是真的一点面子不给,真的完全不喜的人,她也不会和他多说这么多,直接动手就可以走人。
君荣臻眼睛一抬,扫过君荣珏毫无不耐的神色。漆黑的瞳色幽深,弥漫上一股难言的暗沉情绪。他就如此盯着穆清黎,微微笑道:“记得我当初离开时说的话吗?”见穆清黎没有反应,他也不怪,直接说道:“出征时,我就说过会好好想你曾经说的话。所以,那近两年的领兵厮杀的日子,我都在想你,到最后想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想。”
穆清黎眨眼,为他神色上的出现的认真与隐含霸道的温柔惊诧。他与她并没有多少的接触,要说真的感情,也不该有多少才对。
“呵。”君荣臻像是看出她的惊讶,轻笑着,一手抚摸过右眼上的伤疤,直言不讳道:“平番里,我经历过三次危险,被本营里士兵偷袭,在路途遭遇杀手,在敌军中被箭射中胸口。我眼上的伤疤就是被本营的士兵所伤,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你的那只白貂给我右脸上的伤疤,我在想要是留下来其实也不错。”
穆清黎撇嘴,神色上已经消去了惊疑,恢复平日里的闲散。
君荣臻眼底闪过无奈,又有几分释然,这结果也在他的所料之内,只是这话他却还是想说了。“敌方的那一箭没有要了我的命,却也让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当时我在想,要是我是你所爱,按你说的,你一定会无视周围的危险,单纯的会在我的身边,照顾我,陪伴着我吧。”他目光灼灼,凝视着穆清黎,明明说的肯定,却还是好像在求她一个答案。
穆清黎感受着手掌中君荣珏略凉的体温,嘴角轻轻够了起来:“没错。”要是珏遇到那样的情况,她一定会在他的身边。
君荣珏就似感受到她说这句话是给予他的保证,眸中越发温柔,无声微笑着。
看着两人的互动,君荣臻得到了答案,心头既是苦涩又似轻松,摇头看着穆清黎的笑容,失笑道:“你不知道,那时候……我突然渴求了。”渴求这样的存在,渴求这样全心全意,不添加任何利益的感情,渴求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
穆清黎看清楚了他的自嘲,淡淡说道:“这没错。”每个人心底都会会渴望有这样一个人,可是人都是自私的,都希望得到却又容易怀疑,既然怀疑了自然就错过了。
“没错!但是我却知道,我做不到。”君荣臻说完这句话,就好像终于将心中的一切压抑都倾述了出来,他神色一扫刚刚的黯然失神,恢复了秦王不屑一切的霸道本色。眯眼盯着她邪恶的勾唇,直言说道:“我从出征就知道北瑶琴会来,而且来后会出现这一幕。我用出征之名来思考你说过的,也是增加自己的势力,更为了得到一个机会,向皇上提出一个要求的机会。”
君荣珏淡淡望向他一眼。朝堂上,他从来不会出声不会在意,但是他说过的话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君荣臻侧开了一步,眼底闪动霸道炽烈:“这一场你与北瑶琴的比斗,若是北瑶琴胜出了,君荣珏为了庞大的利益和美人而放弃你的话,我就会向皇上提出让你获得和离与再嫁王孙贵肺的机会。”他看了君荣珏一眼,嗤笑一声,肆意叹息:“要是真的这样,你所说他对你所谓干净的感情这些话自然就不攻而破。可惜……输了,终究是输了。”
穆清黎冷淡看他,目光清若琉璃,淡笑道:“你早就想到会输,干嘛故意弄出这样遗憾的表情。”
秦荣臻神色微微一滞,眼底闪过恼怒,冷哼笑道:“未必。”
穆清黎也不拆穿他的伪装,拉着君荣珏的手,从他侧开的道路走了出去,淡淡笑着出声:“很高兴你看得明白,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君绯雨也急忙的跟上去,临走前惊异的看了君荣臻一眼。对他刚刚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而感到惊异。秦王哥哥也不是很坏啊。
看着他们几人的背影,君荣臻脸上的冷讽笑容才慢慢褪色,化作点点的无奈。
没错,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那两年里想的越多就越是清楚了,哪怕他渴求也不可能得到那样的感情。因为他自己本人就做不到。
他早就习惯了宫廷的利益黑暗,他有野心,有野望,所以他不可能迁就一个女人。
就像北瑶琴习惯一切以利益来计算得失一样,他同样也是如此。想要的,只能抢,只有夺,无法做到君荣珏那般。
“从对你有兴趣起,就已经输了。”君荣臻默默嗤笑。在乎一个人了,就在乎她的想法。就算真的将她抢到手了,那是赢了他野望却也是输了本质。
收回眼,君荣臻大步踏了出去,步步生威,犹如猛狮,衣厥随着步伐翻展,不羁狂野。
他是秦王,一个有大将之风,君王之威的人,他的本质永远无法改变,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改变。宏图霸业在他心中最重,那份不曾有过的情愫也只能被压下。
太子府,黎院。
莲夏款款走入其中,手中正持着一块蓝边白绸,看到院子内一身青色窄袖裙子,弯身正给盆盆菊花浇水的穆清黎。快步走了上去,轻声说道:“小姐,那东方公子又派人来送信了。”
穆清黎神色不变,将洒水壶放在一边,从腰上扯下锦囊,顿时就见眼前一花,肩头上一只小东西就出现了,可爱的“吱吱吱……”叫声讨好的在耳边响着。
“有吃的你就马上出来了。”穆清黎返身坐在一边的软榻上,从锦囊里拿出一颗药豆子丢进雪白貂儿的嘴巴里。这才侧头看向莲夏:“念吧。”
从几天前夜宴之后,这还是东方墨第一次送信来。夜宴之前倒是送来过三次,这是三次都她都没有回约。这次的内容只怕还是一样?
莲夏将白绸展开,鼻尖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脑海中不由就浮现出东方墨的清贵玉雕般的模样来,低头看着白绸上的字迹就缓缓念出来:“三千云山,冰峡谷。穆清黎,可记得曾经的人情。咦?”莲夏不由一声惊疑,没有想到这次内容竟然是如此。
人情?什么人情?小姐和他才见过几次而已,哪里来的人情?
然而,榻上穆清黎本是喂雪白貂儿药丸的的手指却是一顿,眼底闪过无奈。记起来了吗?他果然是他,记忆恢复了?双腿落地,最终从软榻站了起来。
“小姐?”莲夏惊疑的看着她。莫非小姐真的欠了那东方公子的人情?
“要是珏来找我,就说我出去一会。”穆清黎转头对梅冬吩咐一声,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对暖秋与寒春二人道:“叫唐守准备马车。”
“是。”寒春应着,往唐守的住处的而去。
暖秋则是与莲夏对视一眼,同样疑惑穆清黎怎么会突然愿意见那东方公子了,而且那人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欠下的。暖秋跟上穆清黎的身后,疑惑问道:“小姐,你要去见东方公子?”
穆清黎“恩”了一声。
暖秋柔声又问道:“信件上没有写上时间地址,去何处见?”
穆清黎摇头淡道:“异客居。”
异客居?
暖秋眼底闪过明悟之色,然后不再多问。
不久,寒春就再次回来,站在穆清黎身后,回复道:“小姐,马车已准备好了。”
穆清黎点头就往外行走而去。
阳城中央最繁华街道之地,圆月佳节刚刚过去不久,路上还四处可见挂着的红色灯笼,路道两旁小摊摊主吆喝叫卖,百姓已穿上厚实的衣裳行走来往,繁闹繁华。如今的阳城第一楼异客居正与春风阁对面而立,一眼看去,异客居与众不同的别致装饰便比春风阁更胜一筹。尤其是其中美酒佳肴更让人流连忘返。
宝马雕车一路行驶而过,唐守手持马鞭,十九岁的少年郎,身子比较当初要高大了许多,脸庞也较为当初多了几分硬朗,凤眼红唇,肌肤细腻,黑发束在头顶,一柄长剑同样背在背后。一眼看去便似那江湖中冷情的少年剑客,冷锐而锋利。
一路到了异客居,唐守翻身下到马车一边,向里边低头说道:“小姐,异客居到了。”这时候异客居门口守着的小二连忙恭敬的上前为唐守牵住了马匹缰绳。
“恩。”穆清黎应了一声,伸手掀开车帘,一步就踏了出来。随着她身后出来的正是暖秋与寒春。
唐守一动不动的站着,略微低垂的目光就只看到那青色绣花的衣摆,与白色的软底靴子。随着穆清黎的步伐一行一步之间,衣摆也随着荡漾,好似湖水浪花,格外的好看。
“唐守?”暖秋细心的发现他竟然发呆的站在原地,不由的轻声唤了一句。
唐守醒神,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就发现穆清黎已经走进了异客居内有些距离了。平静对暖秋点头算是道谢,就起步跟了上去。
暖秋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如剑一般的刚硬锋寒,轻轻摇头也跟上穆清黎的脚步,心中暗叹。唐守越大反而越沉默了,让唐嬷嬷也格外的担心。只是她们四人却都隐约看得出来他对穆清黎的不同情愫,只是这情愫实在不该有,她们也只能假装不知。
一路走到异客居天字二号房的院落里,只见那院落的门口正站立着两名侍卫,正是常跟随在东方墨身边的风一与雷二。
见到穆清黎等人从远处走来的身影,青衣如水,黑发如瀑,肩头貂儿雪白可爱,她面容在日光下更似凝脂,精致绝美。风一心叹这穆清黎的确越长越美丽,只是公子从来就不是只看美丽皮囊的肤浅人,就不知道这穆清黎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竟然惹得公子这般的在意。
“穆小姐。”风一对来至面前的穆清黎点头示礼,然后目光投向她身后的寒春、暖秋与唐守三人,平静道:“公子只见穆小姐一人,他们不可进入。”
穆清黎转头对身后的三人道:“你们先在这里等候吧。”
“是。”三人应着。
风一见她如此配合,眼底多了一分善意,摆手侧身便道:“穆小姐,请。”
穆清黎往院落内走去。
“嘘……”箫声清幽婉转,清泉流水,润雨无声,透净无瑕流入心坎,余下微微的凉,又默默的忧。
穆清黎随着箫声的来源方向而走,从刚刚来到这院落就已经隐约听到这熟悉的箫声,随着深入,这箫声也越来越清晰了。也让她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与释然。果然是蜀山的曲子《落雨》。
眼前豁然开朗,只见那站在池塘边上的欣长身影。
不管何时看到他,都可以让人眼前惊艳。他此时身着绣着树木青叶的绿色袍子,玉雕般的侧边在池水的反射波光下也印上粼粼光斑,半垂的眼眸轻颤静谧,黑发在微风下轻轻飘动,贵若君子竹,韧不屈。
穆清黎脚步无声的走上前来,落座在一旁已经摆好糕点酒水的桌椅上,面色淡静看着他的身影。
他也变了许多,以往的他不曾有这份骨子里渗出来的贵,更不增有这份血肉里散出来忧郁。但是他又有许多的习惯没有变,他喜爱吹箫,吹箫的技术已经到了宗师水平。他吹箫的手指动作与普通人不同。
慕雨璿。
在她被带上蜀山之前的第一天才,她曾经一直追赶的对手。到最后她追上了,获得蜀山第一,但是这第一是武学的第一,而他却更醉心药学炼丹。
慕雨璿是她在蜀山上唯一的朋友,他们之间关系实在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蜀山上,万事皆是拿她与他做对比。她琴技惊人,他吹箫绝顶;她能歌善舞,他吟诗作对不差古人;她武学全才,他医术鬼才……
他们总是不相上下,被蜀山上下谈论。蜀山以武学为主,她为公认第一,但是依旧不影响是他的出色。
一直以来,蜀山甚至有意将他们凑成一对,在大部分的蜀山中人都认为他们是最相配的一对。她对他欣赏却无爱,加上后来唯一在意的师妹亲口告知她爱他后,她就更没有对他有任何的想法。
这唯一欠下他的人情,也只是因为当初师妹受伤求他求治,而让她欠下的。
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她下山历练的期间,就突然听师妹说过他回应了她的感情。她不知道师妹说的是真是假,当时也不过有些失神又为师妹高兴就没有了其他,依旧过着她四处奔波又闲散的日子。直到那一日师妹突然叫她前往北京的分公司,然后……整座楼盘爆炸。
往事成烟,她在这里很好,本来对他的出现虽然有着诧异但是也并没太多的在意。只是现在他恢复了记忆,加上用人情来说事,怎么都是老朋友了,该见还是要见的。
箫声停了,一曲《落雨》终。
东方墨头微微向后偏了一丝,唇离了玉箫,眼睫轻颤,慢慢睁开。冰晶一样的眸子内还有一丝没有散去的幽深,他微微吸了一口气,转头向她看来。
穆清黎对他淡淡微笑,几分淡静,几分笑意,几分冷清,还有几分自然而然的飘渺疏离。
东方墨握着玉箫的手一紧。就是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笑容!脑海中本来模糊的画面好似就因为这双眼瞳而清晰。他向前走几步,来到她的对面,看着她微微抿唇:“是你,穆清黎。”不会错了,不断出现在梦境里的画面,那每夜都让他心神吸引,痛彻心扉惊醒的人就是她不会错了。
穆清黎微微一怔,他这话听起来好像这时候才完全确定了一样?眨了下眼,眼底那份当初的情绪也消失不见,勾唇笑道:“我是穆清黎没错。”
东方墨眼睫不可察觉的轻颤,那冰晶一样的双眸里忧郁浓郁,好似在酝酿着什么,看得人心伤。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穆清黎错愕了一瞬,眉头不由轻轻弊了下。他这眼神未免太直接,就算是她也不可能不懂。可是想当初她和他完全是朋友,他每次面对她也是平淡的很,后来更和师妹在了一起,为什么现在要这样看着她……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穆清黎平淡问道。
东方墨被她平淡的神情所触,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垂目敛眉,就在她对面坐下,然再次抬起目光时,也已经是亦如平常般的冷静,只是那散不去的忧郁盎然弥漫。
他伸手拿起茶壶为两人倒了一杯水,动作娴熟而自然,待放下,才缓缓的开口:“我从有记忆起便只做过一种梦。”
穆清黎“恩”了一声,没有多余的插口,端着他倒的茶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东方墨看着竟在眼看的她,心境却是散不出苦涩,那份欣喜的心情刚刚冒起就已经被现实的一切打压倒沉底,为何……他到了此时才惊觉,才终于记得更多一些?“我梦见我成为另一人,是一个孤儿,从小被一个蜀山的地方收为弟子。”他口气一顿,抿唇道:“小时,我抗拒这梦境,甚至恐惧它,之后它就在没有出现。直到十六岁年纪时才再次梦起,那时我没有再抗拒,而是旁观着。”
“梦中的一切皆是模糊的,直到梦境中我十六年纪时,蜀山来了其中一个八岁孤儿。”东方墨抬头看着穆清黎,透彻平静的声音有了轻微颤:“她名为……穆清黎!”
穆清黎抬起眼瞳,毫不逃避的和他对视。
就在这对视中,东方墨默默的阐述:“后来我的梦境全部都围绕着她转动,她的成长,她的才华,她一哭一笑,都能够将我惊醒。”
穆清黎微微抿唇,直面他的眼底温柔而黯然的目光,淡道:“是吗。”
东方墨却敛下了眉,好似被她的目光刺伤。“每日每夜的梦境,我慢慢的习惯,我甚至觉得我就是那梦境的蜀山的男子,我天生的习惯与梦中男子的习惯如此相像。我知道随着时间过去,我早晚会找到答案。”
穆清黎放下茶杯,应道:“现在找到了?”
东方墨摇头,抬头看她:“有也没有。”
穆清黎眉头一挑,不需要言语就表达出了意思:这又是什么意思。
东方墨眼波一跳,她这般鲜活的神态,就好似在补充着他梦境的模糊,将其中一点点的变得真实清晰。他手指捧在杯沿上,细细的摩擦,道:“穆清黎,我找到了你,你是我的梦境的目的。而为什么要找你的答案,我猜得到,却依旧不完全。”
穆清黎这时候总算听明白了,他并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他话里不断说着梦中的男子,却并没有说出慕雨璿这个名字。
东方墨抿唇轻轻说道:“你,知道所有,告诉我可好。”
穆清黎微笑:“你凭什么认定我知道所有?”
东方墨沉默了一会,注视着她的笑面。徒然道:“当初你说药方是冰茶商人所作,那冰茶商人本就是你另一个身份,两年间,你四处创业,这异客居就是你产业之一。这些古怪的奇点有着梦境中世界的影子。”
“你在圆月之日,所跳凤凰朝拜为梦中蜀山古籍所有,你所弹之曲名为凤求凰,你所诵之诗同为那梦中世界而学,也便证明你的确就是我梦境中那个穆清黎,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实。你……”他话语微微一顿,口气泄然而深沉:“本不是这个世界人。”
你……本不是这个世界人……<更新更快就在纯净小说网book.298.n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