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作为被献策的那个人,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听了是错,脸红更是错,要是还敢顶嘴,铁定是错得没边了。
穆子焱没准能把她锁起来,不让出门。
“我错了。”她十分乖觉地服软,“我正要训菜花呢,满嘴胡说八道,太不像话了。”
穆子焱嗤笑一声,满脸“你随便编,看我信不信你!”
穆典可又表态:“我肯定不听她的。”
“你敢!”
好不容易把穆子焱的火气安抚下去。
“穆砺志杀人了,”穆子焱说正事,“杀了良材的儿子松杞。”
穆典可只听这一句就明白了:有人借着穆放鹤的死在做局,要把当年灭金的那批人一个不留地除去。
事后她也想过,对付穆砺志最省事的方法,就是还死去的穆砺勤一个清白,转安给穆砺志一个弑父和陷害长兄的罪名。
但是这样一来,难免会牵涉无辜,首当其冲的就是良材的三个子女。
最后没有那么做,一是同情有苦衷的良材;二来她对穆砺志的杀心也没有初时那么坚决了——留他在惶惶和恐惧中度过余生,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不想她收手了,却另有人坐不住了。
穆子建对穆沧平惧怕甚深,断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露首尾;苏渭不会主动去杀人;只剩下那位潜伏在穆宅里的首座上君了。
起初穆典可怀疑是舒弋,因穆月庭同她说看见过穆仲铖进阆苑查案。当天穆仲铖就去了刺史府查郑云容,极可能是受了舒弋的引导。【1】
但现在看来并不像。
能把局布到青山上去,这个人对穆家祖宅的人事情形应是相当熟悉。
而舒弋只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养花女,根本没有资格上祖宅。
穆子焱接着往下说,“……据说是特意给穆砺勤做的一个局,主谋之人只与良材见面,松杞和柳条儿听从父亲的命令,并不知道自己为谁做事。只是在爹——那个人回来的前两天,先是兄妹俩的饭食遭人投毒,幸被偷食的野猫打翻,逃过一劫;紧跟着松杞险些被松脱的巨石砸中。一再事发,让兄妹俩意识到是那背后主谋之人想要杀他们灭口,连夜收拾东西逃走,却不知大房也盯着他们,逮个正着。大房许了兄妹俩只要相助揪出真凶,便不再追究二人之前的过错。双方联手设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局,不想来了穆励志,二话不说就拔剑将松杞杀了。大房好些人,躲在树林里亲眼所见;大伯也在,然穆砺志出手太快,只来得及救下柳条儿。”
“穆励志怎么说?”
“死活不认。”穆子焱道:“换我也不敢认,弑杀亲父是要被族谱除名的,子孙俱受牵连。但被问到为什么要杀松杞和柳条儿,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不奇怪,那背后布局之人能引穆励志入瓮,必是掌握了他什么极了不得的把柄。再误导他以为松杞和柳条儿知晓了此秘,穆砺志就会迫不及待地杀人。
过后更是不敢说出来。
这种手法,她从前惯用,再熟悉不过。
“我觉得凶手不是穆砺志。”穆子焱浓眉挑起,说道,“以穆砺志的武功心智,要除去松杞和柳条儿太简单了,何至于屡次三番失手,更在眼皮子底下让两人跟大房联起手来——这兄妹两个有问题!”
这点穆典可也想到了。
穆子建如果是真的想杀松杞和柳条儿灭口,不会等到现在,穆沧平回来之后才动手,更不会做得这么拙劣。快眼看书
投毒,落石,这些事要么是兄妹俩杜撰出来的,要么是布局之人为拉二人入伙所使手段。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穆子焱问道。
他没有从穆典可的脸上看到分毫的惊讶,仿佛一切全在她的意料当中。
穆典可点了下头。
权衡再三,她还是觉得一些事情不要告诉穆子焱为好,“但我不希望你卷进来。你就当事情如看到的那样,不要追究下去了。穆砺勤和穆砺志确然是被冤枉的,但他们绝对不无辜。”
“你知道是谁对吗?”穆子焱追问道,“那个幕后真凶。”
严格说,穆典可只知道一半。
穆子建走了前半局,后半局的执棋人还在迷雾里。
“我不在乎凶手是谁。”穆典可抬头迎着穆子焱的视线,直直看进他的眼里,目光恳切而笃定,“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三哥,你相信我,查出真相不会对任何人有好处,你也不会想看。”
这一刻的穆典可,让穆子焱感觉前所未有的陌生。
从前那个乌眸闪亮的女孩回不来了,就是刚刚那个在他面前卖着小心认错的娇憨女子,也无法与眼前这个人重叠起来。
——她如此冷静,深沉,看着这一盘错综复杂、乱象丛生的棋局不动声色,是观棋人,也是执棋者。
而这么久以来,他还以为一直是自己在保护她。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夜深人未眠,穆子焱枕臂望着头顶上一团漆黑许久,忽然道,“我原以为自己能保护好身边的人,到头来,发现自己才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庾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他下午去见过穆典可后,情绪就一直不高。
她辗身偎了过来,“你一直都在保护我们啊,是我和尧真头顶的天。”
她想了想说,“我没什么本事,但你要是有危险,我也会拼了命去护你,护尧真。亲人之间相互爱护发自于心,原是谁想做就去做了,为什么一定要去计较谁做得多一些呢?”
穆子焱原不是心窄之人,叫她一席话说得豁然开朗,自嘲笑了,“你看我,竟不如你一个妇道人家开阔。”
“妇道人家怎么了?”庾依嗔道。
穆子焱笑笑,伸臂将妻子揽到怀里:“要我真的有危险,你赶紧带着尧真跑,给我把闺女养好——拼了命顶什么用!”
第二天一早,穆子焱出现在二进院时又精神抖擞了。
他也想通了。
固然穆典可因为一些不同寻常的经历,思谋要比他们深一些,知道得也更多。
但那又怎么样呢?
终归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是妹妹,需要人疼。
他做他应该做的,至于穆典可是不是真的需要,管她呢。
【1】第三卷,181章,不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