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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玛沟雪夜行

  老琚

  从藏嘎村头的钢架桥跨过朋曲河,这是朋曲河上唯一一道可以通汽车的桥梁。桥那边是正在兴建的中尼边贸市场,穿过边贸市场,公路在这里嘎然而止。午饭后,我们一行三人从这里出发,踏上了去嘎玛沟的路。

  嘎玛沟全程位于中国境内,被称为中国第一徒步线路。沿途风光旖旎,但路程之艰难,不是亲历者无法想象。一般的徒步者都是选择从定日县的曲当乡出发,沿嘎玛沟从高处往下走。如果从陈塘进嘎玛沟则是一路上行,其难度与下行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言。

  我们一行三人从边贸市场出发,翻过一个垭口,下到嘎玛河上的友谊桥。这是我们的第一个驻足点。友谊桥的这边,是边防武警的一个营地。由于这个季节气候恶劣,驻守在这里的武警已经撤回在藏嘎村的营房,只留下空荡荡的营地。我们在陈塘请的夏尔巴向导告诉我们,现在中尼边境的这一段自由开放,边境两边的人可以自由走动,自由贸易,武警驻守这里也只是一个象征。绕过营地下一段台阶就到了友谊桥。

  友谊桥是一座钢架桥,由四川的一家公司援建。桥的这边是一块巨大的山石,石上刻着“中国”二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字的色彩鲜红欲滴。桥的中间,是一道密封的铁栅栏。铁栅栏上开了一道铁门,门是敞开的,没有上锁。同伴一只脚站在门内,一只脚站在门外拍了一张照片,说是脚踩两国的土地。我开玩笑说他这是非法出入境。友谊桥下的嘎玛河水流湍急,色彩碧绿,在山谷间荡漾着一阵阵激越的浪潮声。

  离开友谊桥之后,我们沿嘎玛沟一路上行。虽然山路崎岖,却没有意想中的那样艰难。嘎玛沟的景色变化难测,走一段就是一段别致的风光。

  离开友谊桥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我们穿过一片收割后的青稞地。地头一层层整齐的竹篱笆,颇有江南乡村的韵味。翻过一道山梁,山上苍翠欲滴的树木,让人忘记季节,丝毫没有在寒冬腊月里的感觉。走过这片树林,我们来到嘎玛河边。此时我们才真正看到嘎玛河的风范,河水散发着浓郁的雪山气息,河滩上湿润的卵石成堆,色彩神异,形状奇特,几乎每一块都是收藏者眼里的藏品。这是一段我们行程中极少的平坦之地,之后便开始了无休无止的爬山。离开河滩后登上一个山坡,然后进入原始森林。这是一个绿色的世界,地上是一层厚厚的青苔,所有的山石都被青苔覆盖。所有的树木身上,也爬满了这种奇绿的苔藓。走在苔藓上,那种松软的感觉如同在云中漫步。之后,我们进入了雪地。之前我们似乎在春秋里行走,现在冬天终于扑面而来。从一片诡谲的绿色中,猛然闯进这白茫茫的世界,我们的感受象是成了一个蹦极跳。

  在雪地里休息时,同伴突然发现他拴在背包上的防潮垫丢了。没有防潮垫,晚上宿营就麻烦了。只好让向导回去寻找。向导这一走花了近两个小时,没有找到防潮垫不说,直接将我们的行程拉入了夜行军。

  在继续行进中,天空渐渐变黑,随之又飘起了扬扬洒洒的雪花。我们一边行走一边寻找着可以宿营的地方。一路上山势陡峭,根本找不到一块可以搭帐篷的空地。向导说坚持一个多小时,前面有一个以前猎人们休息的地方。那个地方背风,有水源,有木柴可以生火取暖。向导向我们描述的地方,对在冰天雪地里挣扎的我们,无异于天堂的诱惑。

  这个时候天空已经全黑,空中飘着密密麻麻的雪花。我们打开户外照明灯,在照明灯的光柱里,已经没有风景,只有一团团翻滚着的雪花。几步之外,便看不清同伴的身影。

  我们在雪夜里不停地走着。我们在雪夜里机械地走着。

  我背着全付的户外装备,加上水和食物,重量在七十斤左右。一路爬山,不停地爬山,无休止的爬山,我有点吃不消,脚步越来越沉,越走越慢。

  这一片山地很怪异,天空大雪纷飞,地上却不见积雪,雪花落到地上就不见了踪迹。雪夜里看不清路,更不知两边的景色如何,就是风景如画,此时我们也无心浏览。我们这时唯一的愿望就是那个宿营地快到,在那个没有风的地方,靠着火堆好好地睡一觉。

  向导在前面走,我和同伴在后面踩着他的脚印跟。向导走得很快,我们根本赶不上他的步伐。向导只好走一段,然后停下来等我们一会儿,有时干脆原路返回和我们汇合。对夏尔巴人登山的本事,我们早有领教,心知无法比拟,也就不作徒劳,老老实实地按自己的节奏走着。我们问过几次向导,离他说的那个宿营地到底还有多远?向导每次都是回答:再坚持一个小时就到了。

  在雪地里走得久了,加上到处都有边下边化的雪水,我脚上穿的那双户外的防水靴终于撑不住,开始渗水。起初还只是感到丝丝的湿意,慢慢地靴子里就灌满了雪水。每走一步,可以清晰地听到雪水在靴子里发出叭叽叭叽的声响。时间一长,雪水泡得双脚发胀。开始只是感到雪水的冰冷泡得双脚极不舒服,慢慢地所有的感觉都消逝了,双脚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迈动。

  行走在厚厚的雪地时,一步下去,雪就漫到了膝盖。好在有向导在前面趟路,我们只是一步一步地踩着他的脚印前行,虽然行动缓慢,但不至于失足。如果不小心失足,在这样的雪山里,不到化雪是很难找到人的。我们只管埋头向前,一侧是看不到顶的山石,另一侧是看不到底的黑暗,不知道山有多高,也不知道悬崖有多深。走到这个程度,艰难和狼狈已经不值一提。我们无法在这样的地方停止,努力向前,全凭着一口气,挑战着毅力和意志,挑战着身体的极限。这时路已基本上不存在,我们只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一片茫茫中寻找向导的脚印摸索着前行。

  同伴也遭遇了和我一样的命运,他的靴子里也灌满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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