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震颤,沉闷的蹄声愈来愈响,如潮水般涌来。
傅惊涛和云霞珠相视一笑,握紧钢刀弓箭,先后飞身上马。以黑旋风马贼们的经验及实力,找到这处山谷轻而易举,绝不会错过。反正是死,不如死得壮烈些!
但听那蹄声接近至两三里地外,由急促转为平缓,直至低微不闻,山谷外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半响,谷口处忽然闪现出一队人马,默不作声地长驱而入,彪悍冷酷,肃杀之气霎时弥漫天地。
傅惊涛凝神望去,只见为首之人冷峻严酷,目光如刀,赫然是刚刚执掌黑旋风大权的马钩子!心中微讶,马钩子和苏格勒尔面和心不合,应该乐于见到苏格勒尔的心腹被杀呀,为何竟不辞辛苦亲自率人追捕?以他此时此刻所能掌握的人马,哪里用得着向苏格勒尔卖好?在马贼这个行当,强者从来不用考虑弱者的感受——弱者要么服从命令,要么去死!
云霞珠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既然是马钩子而非苏格勒尔到场,事情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你不妨说上几句软话,别硬顶着。”
傅惊涛叹道:“若是卓玛洛也在就更好了。”
云霞珠轻咬嘴唇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也会开口求情的。”
傅惊涛感激地望了她一眼,策马迎上十余步,大声道:“马大当家,你我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何必苦苦相逼?我师出轩辕,信奉的是侠义之道,真心不愿如你们一般烧杀劫掠。请马大当家莫要强人所难,高抬贵手,容我离去吧!”
马钩子面沉如水,冷冷道:“你杀了我十余得力手下,闯下泼天大祸,不给个交代就想偷偷溜走,我的面子往哪里搁?换做是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会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傅惊涛胸口一窒,难道马钩子执掌大权之后,心态因此彻底扭转不成?虽然马钩子和苏格勒尔的矛盾人尽皆知,但他们平时仍维系着表面的融洽,并没有公开撕破脸皮。毕竟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谁也不想主动背上恶名。沉声道:“那依马大当家的意思,是要我偿命赔罪吗?”
马钩子道:“你先弃刀自缚,跟我折返老营。到底该如何处罚你,还须听一听其他首领的意见。”
傅惊涛又是一愣,马钩子兴师动众、气势汹汹而来,怎么临到头却雷声大雨点小呢?莫非他暗藏恶毒算计,企图在众贼面前用酷刑折磨自己?当下摇头拒绝道:“我宁可战死,绝不愿跪地乞饶!”
马钩子冷笑道:“你竟要以一人之力反抗我们吗?不自量力!”
云霞珠道:“谁说他是孤身出战?还有我呢!”打马奔到傅惊涛身边,张弓搭箭向前瞄准,大声道:“拓跋城是被我射死的,想给他报仇的尽管放马过来!”
马钩子眉心一皱,不快道:“云霞珠你没事瞎凑什么热闹?快闪到一边去!”
云霞珠毅然决然道:“我决意和杨涛同生共死。你若要杀他,就连我一并杀了罢!”
马钩子眼神古怪,失声道:“莫非你们俩已私定终身了?”
云霞珠脸色羞红,咬牙不语,原本稳如磐石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傅惊涛暗叹一声,忽道:“云霞珠,对不住了!”云霞珠奇道:“你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我么?”傅惊涛刀交左手,右手一记掌刀忽然砍出,击中她的后颈。云霞珠猝不及防下眼前一黑,手指自然放松,羽箭离弦嗖的斜飞无影,跟着身子一晃,滑落马背。傅惊涛右臂及时一揽,将昏迷过去的少女揽入怀中,瞧着她清丽无尘的俏脸,不知怎的心中酸楚难当,喃喃道:“你虽然愿意为我而死,但我又怎忍心看你白白送命?云霞珠,有缘来生再会吧!”说着跳下地面,小心翼翼地把云霞珠平放好,重新跃上马背,举刀笑道:“马钩子,我来会一会你!”
马钩子眼中奇光一闪,赞道:“是条汉子!”
傅惊涛哈哈一笑,双足猛磕马腹,如狂风般狂飙突进,笔直地撞向严阵以待的大队人马!他的举动有些鲁莽,有些悲壮,但充斥着玉石俱焚的不屈战意!
蹄声急促,钢刀如雪。朔风凛冽,天地生寒。
眼看快马奔近,马钩子身侧蓦地闪出一黑衣人,足尖点地,如巨鹰腾空飞掠,抢先一掌隔空拍到。
这神秘的敌人来势突兀,速度奇快,傅惊涛但见黑影一闪,冷风如山压落,本能地挥刀急斩,企图攻敌之必救。不料那黑衣人身法极为灵敏,凌空一个筋斗落到了马后,反手一指点出,一股指风噗的正中他背心麻穴。傅惊涛四肢一僵,心中苦笑不已,身不由主地重重跌落在地,陷入了无边黑暗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惊涛悠悠醒转,略一挣扎,竟然动弹不得。他缓缓睁开眼帘,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小帐篷里面,四肢被牛皮绳牢牢捆住。帐篷外光线昏暗,火光闪动,传来一阵阵人嚷马嘶的声音,应是黄昏宿营时分了。
傅惊涛定定神,马钩子没有当场痛下杀手,也没有斩断自己的手脚,偏偏执意将自己带回老营,究竟有何特殊目的?那突然现身、来历不明的高手又是何方神圣?难道黑旋风背后还隐藏有什么惊天秘密?不晓得云霞珠现在如何了?会不会遭到什么惩罚?思来想去,没一个疑问能找到答案的,索性压下纷繁的念头,大声道:“外头有人吗?小爷我要喝水!”
“我呸!你小子乳臭未干,也敢厚着脸皮自称一个‘爷’字?”话音落处,帐帘一掀,一个五大三粗的马贼钻了进来,满脸的凶狠和不耐烦。
傅惊涛瞧着那对铁钵大的拳头,明智地降低了姿态,笑道:“大叔,刚才的话别往心里去,在您面前我就是一小字辈。劳您大驾,赏口水润润嗓子吧。”
那马贼粗声道:“算你小子识相!不过马老大特别交代了,绝不许松开绳索,免得你小子乘机逃跑。”
傅惊涛皱眉道:“不松绑的话我怎么喝水呀?如果我要解手呢?难道还要劳烦大叔你帮忙吗?”
那马贼道:“少罗嗦!”说着拿过一个水囊,凑到他嘴边灌了两口便挪开,道:“没有大当家的指示,你就算有屎有尿都得老老实实憋住!假若拉在了裤裆里,老子可不伺候!”
傅惊涛苦着脸道:“大叔你忠心耿耿,着实让人敬佩。只是吃喝拉撒乃人之天性,如何能强行抑制?我怀里还藏有些金银丹药,价值不菲,统统都送给你了。只求大叔你通融通融,暂时松开绳索,让我放松一下。”
那马贼眼中射出贪婪之色,忍不住“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犹豫半响,怒道:“老大早提醒过,你小子会用钱财为饵来诱惑我,果然被他说中了!老子可不蠢,偏不上当!”说罢扭头就走,任凭傅惊涛如何哀求恳请都不再理会。
遇到这种实心眼的夯货,傅惊涛亦是无可奈何。不久天色彻底转暗,烤肉的香味随风飘来,腹中饥火难耐,咕咕作响。他有气无力地叫道:“大叔,马大当家是让你看守监视,没打算活活把我饿死吧?给点吃的行不行?”
那马贼哈哈大笑:“放心,饿上一两天的,死不了人!”
傅惊涛气得胸口发闷,既然恳求无用,唯有闭目养神,尽量减少身体的消耗。
就在这时,忽听不远处蹄声骤响,箭矢破空,跟着惊起一连串的惨叫声,又有数人大呼:“敌袭!敌袭!”但听足音纷乱,群马嘶鸣,羽箭来往如雨,帐篷外头转瞬陷入了一场乱战。
傅惊涛又是惊讶又是兴奋,这附近可是黑旋风的地盘,谁吃了熊心豹胆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待会有没有脱身的机会降临呢?一念未完,忽听帐外传来一声闷哼,似有人噗通栽倒在地。随即刀光一闪,帐帘断裂,一条黑影呼的窜了进来。傅惊涛忙道:“好汉刀下留情,我是黑旋风的俘虏!”那人低声道:“别慌,是我!”傅惊涛喜出望外:“赵大叔,你来做什么?!”赵半刀一边用刀割开绳索,一边急促地道:“苏格勒尔这该死的混蛋偷袭我们,敌众我寡,情势危急,你赶紧乘乱逃走!”傅惊涛道:“你不跟我一起逃命吗?”赵半刀摇头道:“大当家对我恩重如山,我这条命注定要还给他。哪怕明知是死,我也不能走!”傅惊涛见他心意已决,转换话题问道:“云霞珠现在何处?她安好无恙么?”赵半刀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女人?!先顾好你自己罢!”
两人钻出帐篷,只见四周散落着零星的火炭,人马交织冲突,杀声震天,刀光忽闪忽灭,黑夜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捉对厮杀。偶有羽箭嗖嗖飞过,让人不寒而栗。赵半刀牵来一匹骏马,将缰绳塞到傅惊涛手中,向西北方一指,叮嘱道:“你朝这个方向直走,中途别停留!万一遇到敌人拦截,绕行过去莫恋战!”
傅惊涛哽咽道:“大叔,你多保重!”当即翻身上马,顺着赵半刀指点的方向疾驰而去。苏格勒尔此行的目的主要是杀死马钩子,夺取大当家之位,发动偷袭的时机恰到好处,极有可能获得胜利。一旦他成功控制了局面,岂会留下活口泄密?傅惊涛自问无力扭转战局,更不愿替马钩子卖命送死,乘着双方僵持之时速速逃开方是正理。至于云霞珠,在这混乱的关头哪里能够轻易找到?不过她有卓玛洛做靠山,最终不管是谁获胜,理应都不会受到伤害。
夜战突然爆发,有不少马匹受惊四散。傅惊涛伏低身子,紧紧贴住马背马颈,混杂在惊马之中向外奔逃。好在夜色浓重,他有惊无险的奔离营地,很快把喊杀声抛在了后头。
傅惊涛顶着寒风星夜兼程,直到天色转亮方停马歇息。赵半刀显然十分细心,不单替他准备了干粮水囊、弓箭钢刀,甚至还用木炭画了一张粗略的地图,就藏在干粮袋里,图上标注的方位、路径一看便知。傅惊涛暗暗纳闷,赵半刀不是临时起意解救自己吗?怎会事先画好地图呢?难道他未卜先知,提前预测到营地会产生混乱?想到赵半刀此刻多半已力战身亡,不由仰天长叹——永远不可能获知真相了。
雪原苍茫无垠,一路行去人烟罕见。傅惊涛为了节约干粮,沿途偶尔射杀野羊野兔充饥,却不敢生火烧烤暴露行踪,只得撕扯生肉果腹。有一日捕猎时还意外撞见了一群野狼,双方对峙僵持一番,终究没有爆发冲突。如是走了四五日,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没有任何追兵出现,傅惊涛不禁啧啧称奇,同时亦有几分窃喜。
忽一夜气温骤降,狂风暴雪呼啸而至,天地间一片苍茫。寒风刺骨,又没法子升起篝火取暖,傅惊涛和座骑依偎而眠,人马皆被冻得瑟瑟发抖。到了次日清晨,那匹劳累过度的骏马竟被冻死,化为了一座冰雕。眼看风雪无情肆虐,短时间内没有停歇的迹象,傅惊涛无奈地背起行囊,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前进。如果他不能及时找到牧民的帐篷借宿,在这么严酷冰寒的环境里呆下去,也同样会被冻死!
冰天雪地里,一行孤单的足印很快被大雪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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