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许,你便说说你的意思。”
好嘛,一颗火球又抛给了唐若许。
这个老家伙可真是藏的够深。
千城绝脸上依旧是淡淡笑意,不偏不倚,也是让人猜不出的表情。
他想起那日来救秦长欢,也只听见唐循德多数称唐若许为太子罢了,如今却在百官面前称呼他为若许,便是要让百官以为,父慈子孝罢了。
可惜,这天底下父子本就是仇家。
更何况是天家父子,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等候着他终了后继承他的位置。
这样一想,无论是再亲密的两人之间,只要有共同想得的利益,便能够找到两人间的缝隙所在。
唐若许拱手一揖,出列道,“父皇,我倒觉着,这只是小事罢了,何况,当初儿臣确是秘密出行,未曾提前告知北燕,如此,北燕才失了些礼节,但不知者无罪,还望父皇莫要怪罪才好。”
这几句话,说的坦荡,也说的恰到好处。
不止拔高了东烬的地位,又宣扬了自己宽仁德厚的善心,不免让人觉着,这位太子宅心仁厚,却又将护卫东烬视为己任,因此大臣之内无人不服。
只是当着北燕使臣的面,说东烬皇帝不怪罪北燕皇帝,未免叫人不爽。
如此贬损之言,即便千城绝无意护着北燕,却也忍不住说两句闲话。至少,就当做是在叶敢面前做样子,总不能毁了全盘计划。
千城绝朗笑,眼珠如乾坤日月闪着盈盈微光,坚定中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逼得人不敢与之对视。
“太子错言了。”
唐若许倒还沉得住气,与唐循德父子间目光一通,便笑着看向了千城绝。
“使臣何出此言?”
千城绝抬袖,正了正身姿。
“先不说太子殿下不曾告知北燕前往出使,便是提前告知,却隐去行踪择日到达,臣以为,这不是友好的两国之间会做出的事。”
他眼中闪着炯炯光芒,比之前更胜,夺目的寒光望向龙椅之上,像是欲透过唐循德低垂的眼眉,参透他内心的真实。
“我便做个比方,若是西楚使臣隐瞒行踪不日到达东烬,之后又在东烬都城内多番探访,暗中调查,难不成,知晓了这些的陛下,还会对西楚使臣以礼相待吗?”
话音落下,众大臣愕然。
他这样说,不就是变相的将唐若许当成东烬的探子吗?隐瞒行踪,多番暗访,虽千城绝也的确做了这样的事,可他已然称病,如今才上了朝堂,教人抓不住话柄,的确是办的滴水不漏。
没人注意,秦长欢在此时悄然进了殿内,还阻止了太监的通报。
躲在暗处,她便要瞧瞧,战云渊究竟是如何说的唐家父子不再开口的,刚才这几句,也是说的漂亮。
“如此一番,即便太子殿下不过是探访民情,了解北燕当地风俗特色,却也难免落人口实,这一番,吾皇非但不曾怪罪,反而以礼相待,不计前嫌,敢问陛下,我北燕又有何招待不周的地方呢?”
千城绝在话罢后躬身一拜,尽显顺从。
不过他这这番伶牙俐齿,倒是让唐循德不得不佩服。
唐若许虽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也有些愤恨,只是在这重要的场合下,隐忍为上。
唐循德哈哈大笑,慈祥的面容此刻才显露出来,只是眼底也有些稍纵即逝的尴尬,虽消失的飞快,却还是被千城绝瞧见。
“使臣大人说笑了,今番既是促进两国友谊长存,咱们便都只是说说闲话罢了,若许,你且先去瞧瞧晚宴准备的如何,若准备妥当,便叫人来传,今日,咱们便与使臣不醉不休!”
唐若许拱手领命,从一侧欲离开大殿,只是才要出门却瞧见秦长欢就躲在暗处偷看,若是被发现,定要被那帮老家伙说上几句。
他便迅速上前,拉住秦长欢手臂,用身子挡住她将她带出了大殿。
秦长欢才不管那些,只是她也不愿参与这种局面,便到了殿外才挣开他,躲远了几步。
前日才与他吵过,现下她气还没消。
唐若许见她躲远,本想不计前嫌,可心中怒火一下便升腾起来,“你还生我的气?”
这话不是问句,倒像是疑惑。
秦长欢懒理他,只抱臂别过身子,脸上虽平静无余,眉眼间的愠怒却是藏不住。
“我哪里敢生殿下的气,陛下不是安排你去察看晚宴吗?何苦来管我?”
听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还在与他赌气的。
唐若许本也气得不轻,可瞧见她这么一副可爱模样,心里的怒火已然被不知什么给浇灭了,只余点点火星。
须臾,他长叹一声。
“你便随我一同去晚宴上,父皇的意思也是如此的,原本就安排了专人带你过去等候,不知你怎么被带来了这里的。”
他稍觉疑惑,便转头去瞧边上太监,突然瞧见凤仪宫内见过的一个小太监,当下便知晓了些什么。
皇后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找秦长欢的麻烦。
他瞧着眼前这位,倒是一点也没觉察到,还一副漫不经心的散漫态度,若是真被皇后给抓了什么把柄,将来他恐怕也是保不了她的。
幸好,秦长欢玩性大了些,并没让人发现她来了殿中。
“走吧。”他抬袖轻拂胸前,往长庆殿走去。
走出几步后,却发觉秦长欢并未跟上,不得已停住转身,“怎的?不想提前尝尝这晚宴上的珍馐美味?”
话一出,秦长欢只觉肚子都要开始叫了。
午时未到,她早饭用的也不多,也是因着胃口不大好,可今日瞧见唐若许这幅欠揍的样子,心里的气一下就消了。
又因为刚在殿内听到千城绝的话,内心更加愉悦起来,所以,这胃口大开,她竟恨不得吃掉一整只羊腿来得痛快。
抬眼扫视唐若许一番,她轻哼着走在了前头。
唐若许无奈摇头,也只得跟上。
这许多时日相处下来,慢慢也摸透了这丫头的习性,吃软不吃硬。
你若是与她对着干,她便可能比你还要硬气,让你进退两难,可你若是先低头了,她便再硬不下去,一颗心也散了,变得柔软异常。
只是,能不能扛过她的嘴硬,还要视自身能力量力而为。
约摸两个时辰后,众大臣才随着唐循德与千城绝等人进了长庆殿。
碍于这么多人在,先到的秦长欢也只好起身朝着唐循德与千城绝等人欠了欠身子,表示恭敬。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大臣对她出现在如此重要的晚宴之上,并没多说一句,甚至是一个嫌弃的眼神也没有,只摆着垂头丧气的脸。
而唐循德也只是屏息凝神,瞧不出什么情绪。
反观千城绝等人,倒是精神焕发,满面春风,比打胜了一场仗还要高兴似的。
秦长欢听千城绝提起过,叶敢最是一个心情表现在脸上的,瞧着他也是容光焕发,她便了然,这是打了一场真正的‘胜仗’啊。
从前或许她不明白,为何两国之间一定要打仗争个高下,可经历过这么多之后,她才明白了那种占有对于人们的诱惑,是相当巨大的。
唐若许吩咐人呈上佳肴美酒。
刚吃过的不少菜品又被端到了秦长欢的桌案前。
一个时辰前,她刚因为胃口大开吃了许多,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眼下瞧见面前的大鱼大肉,她只想犯恶心。
司徒大人今日称病未到,一向与他交好的宋大人瞧了眼秦长欢,起身拱手道不耐,“陛下,今日乃是招待使臣,百官宴请,让一介女子登堂,怕是不妥吧。”
此言一出,百官默然,若不是不想让叶敢过分注视,秦长欢必定要拍桌大骂一番。
毕竟他是燕珩的人,只不过,他从没见过秦长欢本人,虽经常跟在燕珩身边,又惯会行军打仗,却不曾了解过秦长欢多少事情。
所以,她才出面的。
千城绝本想开口,可碍于叶敢在,也不好说什么,他与秦长欢的关系,不必要的时候,一定不能暴露出什么,否则让燕珩有了警觉性,就不好了。
幸而唐若许帮着秦长欢开了口。
“宋大人何出此言啊?”他斟满了一杯酒,举起饮罢,“一介女子可以上阵杀敌,可以治家有方,再不然,一介女子可以生儿育女,宋大人的母亲健在,若是听到这句话,不知会不会后悔生育了宋大人呢?”
这是担上了不孝的罪名啊。
他语气平和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夹枪带棒,逼得人步步紧退。
朝堂之上,没人不知道他宋清得与司徒柏交好,更何况眼下是使臣来访,若是被听了回北燕后随便说几句闲话给燕珩听,便会让人觉着这东烬的人臣尽是些不孝不贤之辈。
宋清得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有失,慌忙起身上前跪倒,“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他紧伏着身子,生怕再多说点什么错处让人抓住了把柄。
早知道,他不该如此鲁莽,只是司徒柏有求于他,他也不得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