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泽有些顾忌那位军爷的底细,于是说:“我们先别轻举妄动,,等他们过来的时候再做打算。”
果然,那管事的远远就瞧见了方少泽他们,然后让军爷停下来休息,军爷还觉得奇怪,这才走出来就要休息了?
不过他还是照办了,他是来保护齐山侯的,再多余的事情他也不必管这么多。
官家等车队停了下来,就急忙上来招呼两位,齐山侯的马车宽大,就是他们两人进去位置也宽敞,齐山侯说:“最近旧疾复发,京城恐怕不便疗养,所以要去栖霞山庄住一阵子,你眼下正是生意忙的时候,镜园也还在修缮,可是我却帮不了你什么了,这些还要公子多帮衬着青禾。”
方少泽应下,但又感觉怪怪的,怎么跟托孤似的?
青禾万般不舍,可是齐山侯身体要紧,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留下齐山侯,还让他心有牵挂,所以为了让他宽心,青禾掩去眼中泪花,强颜欢笑道:“我虽然忙,但是帮手多呀,没什么值得担忧的,洛伯伯你去了栖霞山庄就好好疗养,等来年春天雪化了,我定然在广陵做好一顿初春应景菜等你回来。”
齐山侯动容不已。
她又说:“你看我,昨天太多事儿了,不然知道你要出远门,我一定给你做些暖胃的茶点让你带去山庄,每次吃了药来上一块儿,也好盖过那药的滋味,让日子少些苦味才是,我真是太粗心了。”
口气里满满的遗憾让洛清文不忍:“这说的哪里话,你的心意到了就好了,我和你不用计较这些,你知道吗?”
青禾忽的就哽咽了,洛清文似乎感觉到丫头情绪不好,他手足无措道:“好了,今天能见上一面我也算满足了,别担心我,我在栖霞山庄把病养好自然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可要尝尝你特意为我做的初春特色菜。”
洛清文即使眼睛看不见也能这样体贴到青禾的小心思,青禾对这样细致入微的感情颇为动容,为什么齐山侯能对她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好?只是因为洛家的血浓于水吗?因为自己的父亲洛卿文,所以齐山侯对她才有一种这样亲如子女的感情?
她忽然好舍不得这样的感情,要是自己爹还在就好了,要是能一直跟洛伯伯住在一起就好了,大家和和乐乐一家人,多好?
青禾越想越发心里酸涩不已,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她执起齐山侯放在膝盖上的手,握在手心举上胸怀,像是对父亲撒娇的女儿,承欢膝下,柔柔道:“那我们一言为定好不好?等你病疗养好了就要赶紧回来,我哪儿也不去,你到镜园就能找到我,到时候想吃什么,我都给洛伯伯做。”
青禾的乖巧像是四月柔风,一点点荡漾进洛清文心里去,这样奇异的感觉从未有过,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是他不敢坑定,也不能去想,只像个长辈一样,慈爱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青禾更娇俏道:“那好,洛伯伯可是答应了我的,不许说话不算话,而且到时候我要是弄得不合你胃口,你可要多担待了。”
洛清文忽的就舍不得了,他真的要把这个丫头一个人留在京城吗?
他不做犹豫,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令牌,对青禾说道:“我现下真的要上路了,这样,你把这块令牌收着,那日你应该见识过这块令牌的用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保管,我不能保护你,就让它代替我保护你吧。”
青禾怎么会不会知道,这块令牌上写着的四个大字:圣上亲临。
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能要?
“傻孩子,我给你,你就收着。”
青禾手上被洛清文硬塞了那块金牌,沉甸甸的,真叫她无法自持,豆大的眼泪滴滴落下,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这样她不就会抱有不该有的期望了吗?
她真想现在就告诉他,我也姓洛呀,我是洛青禾,是你的亲侄女,咱们血脉相连,所以才会互相牵绊。
你,是我真正的洛叔叔。
洛清文将手轻轻放在青禾发顶,爱怜的抚摸着:“好了,别伤心了,我不是说了很快回来吗?你今天的铺子还要开张的吧,那还不快赶回去帮忙?”
青禾摇了摇头,开始任性起来。
外面又飘起了雪,青禾穿的正是那件齐山侯送的狐裘,是方少泽出来时怕半路上青禾冻着,才拿出来的,这个时候正好穿上,他也带上兜帽,两人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齐山侯的队伍,缓缓远去。
方少泽轻声道:“会回来的,咱们回家吧。”
“驾!”他一夹马背,马儿又往京城奔去。
把青禾送到了已经开始做生意的涮锅铺子,走时青禾还是闷闷不乐,方少泽想要出言安慰,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
两人吵了一架后的第二天,依旧不欢而散。
回去的时候,家里自家二弟早就在等着方少泽,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处理好,那就是殷家的婚事。
方少泽扶额,真是头痛欲裂,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麻烦事一件接一件,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停。
方少泽问:在哪里见面?
谁知这殷家人也真是奇怪,一约直接约到了临近城边的颂扬山上,那里有一家小酒庄,虽然比不上不仙酒楼,但也是个景色宜人的地方,方少泽只能答应了,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跟方少君赴约。
一路上,方少泽又想起一件事,所幸跟方少君提起:“你现在已经在朝廷当值了,知道的事儿肯定比我多,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个主意出来,你可知道我家温婆婆?最近因为一些事,我想给她找个外面的差事,好让她出去一段时间。”
这是摆明了不想让她在镜园做事了嘛,他虽然不知道镜园又发生了什么事,但好歹知道方少泽的个性是不会随便打发人的。
“你要不直接让人送她回罗泉方家怎么样?”
方少泽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被送回去难保别人不背后说笑话。
方少君为难了,不过也还是想到一个去处:“这样吧,朝廷有个专门的秀坊,也不是做苦力活儿的,只是做些将士们衣服缝补的活儿,你看?”
以温婆婆的个性,肯定不愿意,她自认为自己有本事,就算干活也要在大户人家,不然就是个一般人家里坐坐活儿也好,她肯定愿意的。
这就为难人了,方少君只能说:“温婆婆要求这么高,恐怕还真不好找,这样吧,要是有合适的,我再通知你怎么样?”
方少泽点了点头,现下也只能这样了,只等寻着人家,再送人过去,这几天大家且先将就着过呗。
殷菱本以为这颂扬山已经是人稀少的地方,谁知道她刚到小酒庄就有人在她背后指点:“那个不是殷家姑娘么?前些日子听媒婆说,她好像被方家的人悔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媒婆可不就是洪婆婆?
她们当然不会把事情宣扬出去,但洪婆婆的嘴,她们可就管不住了。
这些话殷菱是没听见,却让刚上山的方少泽听见了,可见殷菱应该在他们前面一点。
“难道是她自己身子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所以遭男家嫌弃了?”
“说不定呢,那姑娘年纪也大了,现在还被人家悔婚,哎哟,真是太丢脸了。”
从方少泽身边经过,那群妇人都还在讨论殷菱的八卦,这下方少泽是真的有点过意不去,都怪自家那个不靠谱的爹,没事做什么去耽搁人家姑娘家?
“大哥,我就不去了吧,你一个人进去吧。”方少君也觉得不好意思。
方少泽进去那间雅阁的时候,里面也只有殷菱和她家丫鬟碧痕。
方少泽施施然拱手,谦逊道:“殷小姐,许久不见。”
殷菱低垂发红的眼圈儿,轻声道:“方公子不必多礼,先入座吧。”她又以茶代酒,再给方少泽倒了杯酒。“外面冷吧,喝杯温酒好暖和一下。”
方少泽受宠若惊,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对殷菱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殷菱还这么客气的对待它,方少泽只觉亏欠更多,以至于坐下的时候都有些拘谨。
“殷小姐,你是个好人,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
被发好人卡的殷菱哭笑不得,方少泽顿时方寸大乱,谁知殷菱很快又恢复过来:“这有什么,本来就需要两个人都互相有意才能定亲,说到底是大人们一意孤行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她虽是这么说,可眼眶却控住不住的红了,眼底有泪花闪烁。
“这件事我原先并不知道,要是知道他会给我说亲,我一定早早就阻止了,可你也知道,我是一只住在镜园的,所以才造成这次误会,但我定亲的事情,绝不是造假推脱,而是确有其事。”
殷菱听完,这才心里平衡了:“原来真的是这样,其实,我也并不是要个什么说法,只是忽然被告知...所以我一定想要知道,你反悔的真正原因,既然真的是个误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方少泽眨了眨眼,殷菱这也太大度了?
殷菱的明事理反而让方少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他还是致力于把事情说清楚,重复道:“殷小姐这样识大体,少泽实在羞愧,像殷小姐你这样的女子,应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良配。”
殷菱莞尔一笑:“公子过奖了,至于良配,只能看缘分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尴尬,多说一句气氛就更让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自处,方少泽坐不住了:“殷小姐,说到底还是我们方家的不是,可既然说清楚了,以后少泽再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姑娘指出,今日也是匆忙赶来,家里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处理,那我——就先回去?”
方少泽在别的事情上还算果断,可眼前是个活生生的人,他面对的是人姑娘家的面子,方才他又听到外面人在恶意揣测殷菱,心里带着三分歉意,余下面对她竟变成了七分拘谨,要是以前方少泽还能在殷菱面前自然而然聊上几句,现在却是话都不敢说。
生怕说错话。
谁知道殷菱反而跟以前一样,一听他想走,连忙起身相送:“方公子客气了,这点误会说清楚我也就踏实了,再说方公子上回舍命救我被烫伤的事情,我还没能报答,不过日后方公子要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跟我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他连忙道:“言重了言重了,这没什么,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万幸大家都没事,这不皆大欢喜嘛?”
一听殷菱说全力以赴他就头疼,方少泽哪敢说话?他巴不得以后赶紧撇清关系,互不相欠,要真是扯出个什么,他家青禾丫头不又得生气?
说完,方少泽疏离的笑了笑,显然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殷菱只能把人送到了门口。
谁知碧痕在这个时候急忙赶过来,说道:“小姐,府上的车好像出了问题,那马像是有顽疾,现在瘫倒在地上,一会我们可下不了山了。”
方少泽和方少君相视一眼,互相呆在对方眼前,这是什么事?
颂扬山其实是有大路的,只是大路被大雪覆盖,送是路滑了些,让一个姑娘走下去实在为难,可是他们家也只有一驾马车,这可怎么办?
似乎看出方少泽的难处,殷家小姐无所谓道:“这点小事而已,你急什么?又不是没有路回不了家,两条腿在身上,可还怕什么不成?”
碧痕不说话了。
方少泽两人却不好意思了,他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真的把人丢下让人姑娘家走路吧,其实也不怪方少泽犹豫,实在是他们两人不尴不尬,要是同乘一辆车,真怕有人又生出什么闲话来。
想了想,方少泽决定:“不如这样吧,殷小姐你先用我家的车,等你到了集市,帮我们再招呼一架车上来接我们如何?”
殷菱十分客气:“这怎么行?方公子你伤未愈,我怎么能占用你们的马车?”
方少泽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一使眼色,二弟也懂了他的意思,便也连忙上来帮腔,最后终于说服了殷菱。
殷菱最后觉得不好意思,便说:“其实半山腰还好,我想要是咱们一起下山岂不是更快?等到了人多的地方,你我再分开走,其实也没什么。”
殷菱原是知道他再顾虑什么,被看穿心思的方少泽这下也不好拒绝了,人家姑娘都不在意,他要是还执意这样推诿,不是又伤了殷菱的面子?
可殷菱的不好意思总是缺了那么点儿意思,真要感到抱歉,还不如让方少泽这个伤员先回去,然后到了集市再叫一个稳妥的师父上来接她们回殷家,反正在这小酒庄,吹不着风霜雨雪,还能看看美景。
虽然殷菱真的答应了,方少君还是看出了自家大哥的难处,可不是,两人本就有些误会,现在同行心里总是别扭的,尤其是这个想要撇清关系的大哥,于是说:“不如殷小姐你们先上车,我和兄长在外行走,这走着走着,说不定也到了市集呢。”
话也说开了,现在又不是两人独处,说气话来倒少了拘束,一路上也能聊上几句,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一说就说到了镜园里面发生的一些事儿,殷菱听了先是不置可否,对青禾的事无甚话说,直外面提起温婆婆的去处时,殷菱开口了。
“其实也简单,不就是想找个可靠的人家安置么,方公子要是信得过我,不如就把温婆婆送到我们殷家先做上一段时间缝补绣花的活儿,你看怎么样?”
方少泽讪笑道:“这岂能麻烦殷姑娘?还是算了吧。”
开玩笑,温婆婆什么个性她是知道的,到时候要是知道他跟殷菱有过这么个乌龙,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不是自己给自己招不痛快吗?
总而言之,他只想跟殷菱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再也不要有牵扯了。
谁知这殷菱经历了这么一件事后,反而不把方少泽当外人,亲切不说,还大度的可以,嗔怪道:“你这是还对我们那件事心有芥蒂对吗?这是要把殷菱完全隔绝,今后再不来往的意思?”
说话间,已经走到方少泽停靠的马车前。
方少泽本想接着送殷菱上马车,然后把这件事蒙混过关,谁知道殷菱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还要走过来跟他说话,这里地形虽然平坦,但是被马儿踩踏过的地方并不平整,殷菱一脚便踩到凹陷处,整个人身子一倾,就要往方少泽身上压过来。